塞上风|重阳节里的亲情回响
发布时间:2025-10-28 17:01:38 编辑:弋娜 来源:巴彦淖尔日报
       
家有爹娘

□康华(临河)

家有爹娘,无论多大年龄,都是一个幸福的孩子。

爹娘在时,好多次回父母家,当我走近门口,就能听到母亲在屋里大声喊:“快开门,我闺女回来啦!”80多岁的老母亲能听出我的脚步声,我特别感动。与母亲截然相反的是开了一辈子火车的父亲,他的耳朵几乎失聪,与他交流是需要用手势的。有一天我陪老父亲散步时,刚好小区幼儿园的课间操铃声响了。小朋友们欢蹦乱跳地跑出教室,在院子里玩耍。老父亲扶着墙栏杆往里张望。看到园外是85岁苍老的父亲,园里是四五岁活泼的孩子。我的心里有些酸楚!此刻父亲的心里在想什么?

看着老父亲的背影,  我想起小时候的许多事儿。

父亲是蒸汽机车司机,在包兰线上跑一趟车得好几天。有时下班回来一进家,先从包里掏出一个白色铝皮高腰饭盒,倒出一份大米饭,上面还有肉和细粉丝。我们几个孩子迅速围坐在小饭桌前,几张小嘴叼着长长的细粉丝,摇头晃脑地吃着,那时我们还小,并不知道那是父亲一路上舍不得吃饿着肚子工作,把在列车上打的工作餐留给我们吃,几张小嘴吃了这顿巴望着下顿,根本不知道这里蕴含了多深厚的父爱。父亲的饭盒为我们的童年增添了许多香甜,让我们瘦小的脸庞无数次地露出了幸福的微笑。我们笑了,父亲笑了,母亲含着眼泪也笑了。

特别留恋小时候,坐在父亲的自行车上,那种乐滋滋的感觉。特别留恋小时候,穿着母亲亲手做的花布衣衫,那种美滋滋的感觉。

都说人老了,就会变成老小孩。一到年底,80多岁的母亲像孩子般嚷嚷:给我买一本挂历啊!我心里觉得好笑,都什么年代了,还挂那东西。直到母亲打电话又要新年挂历,我急忙买了给母亲送去,母亲高兴地说:挂历的字大,我每天坐在沙发上看日历,盼星期天,星期天我闺女就休息了。我听了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我一直误解母亲,以为她要挂历是为了当摆设,原来挂历是母亲的寄托和期盼。她老人家腿脚不便只能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天天看着挂历,心里惦记着、牵挂着儿女。

一天,我把父母拉在沙发上坐好。然后,像个小学生似的站在他们面前,扯着嗓子念我描写他们的文章。看到父亲似懂非懂、略带疑惑的眼神,我就用手势比划着。我一篇又一篇念着,母亲用很欣慰的眼神赞赏着。我突然觉得好似完成了一件心事。我终于把深藏在心底的爱倾诉给了父母,告诉他们女儿有多么牵挂多么爱着他们,而这种时刻流淌在骨子里的爱本来就应该及时与父母分享的,何况这世间的万物都是有期限的。

父母勤劳了一辈子,从不愿给儿女添一丝麻烦,他们把对儿女的思念与疼爱都藏在心里,每次去看望他们,他们总是不厌其烦地叮嘱着:“别惦记我们,安心工作,上下班路上慢些。”在父母眼里,我们无论多大,都有理由撒娇,都永远是个孩子。记得有一次陪着母亲边看电视边聊天,茶几上摆着核桃等坚果,母亲竟然一个一个地撬开外壳,催促着让我吃里面的果仁。看着母亲那种习惯性地付出和充满疼爱的眼神,我知道,那一刻她最开心的是看着她的孩子,坐在她身边香甜地吃着,可对于老大不小的我来说,这又是多么幸福。

父母同甘共苦、相濡以沫60多年。母亲以她的善良、贤惠,温暖着、陪伴着父亲。父亲用他的正直、勤劳,关爱着、呵护着母亲。我慈祥的父母,他们用实际行动,默默地为儿女树立了“执子之手,与之偕老”的婚姻榜样。

我感恩父母给予了我宝贵的生命,我更感恩父母教会了我怎样做一个光明磊落、正直善良的人。


重阳节,写给父亲

□刘嘉耘(前旗)

1

父亲老了,他弯成一张弓时

麦浪正越过河套平原的黎明


他曾经挺拔如松

扛起整个天空的重量

如今他的背脊低垂

像被岁月压弯的麦穗

我伸手想扶正他的身姿

却摸到时光的刻痕

深深浅浅

如大地的沟壑


整个草原在他眉眼间荒芜

而我的凝视是迟到的雨季

2

他的手掌摊开

就是缩小的大地

沟壑是未写完的史诗

我数着手掌上磨破的老茧

突然读懂

他藏进指纹的

千里江山


那双手曾托起我的童年

如今却颤抖着

像秋风中倔强的树叶

我握紧它们

仿佛拉住时间的步履

生怕一松开

就成为一场瑟瑟发抖的事故

3

多么无奈的轮回啊

他用衰老

为我演示温柔的青山绿水

而我的成长

便成了他衰老的指针

我试图拔掉那些银丝

像拔掉岁月的年轮

可它们仍在生长

像雪,淹没他的青春

他的耳朵尘封了历史

却仍记得

我小时候最爱听的歌谣

4

现在

整片星空都是他压弯的背影

我站在光的余晖里

等待被恩准

成为他的支点

如果时间允许

我想借他十年青春

让他的脚步再次轻快

让他的笑声再次洪亮

让他的梦依旧星空灿烂

让他再能抬起手臂打到我

像小时候揍我的样子


而我,会站在他的影子里

成为他最安静的依靠

5

终有一天

我们会成为大地的一部分

但此刻

我只想让他知道

他的衰老

是我一生最无法言说的痛

而我

仍是他未长大的孩子

永远需要他的微笑

就像需要温暖的阳光       


重阳节感怀

□王有义(临河)

九九又至秋景长,万物丰饶桂飘香。

登高数雁睛空去,席地把酒浩歌扬。

菊黄苇白舒望眼,羊肥驼硕富家乡。

莫道桑榆霜色重,笑看红霞染夕阳。      

 

重阳怀想

□杨冬梅(临河)

蒲公英临风

鹅黄到白色

仅隔了一个夏天

风吹浪打,云水相依

柳絮也舞,杨花也舞

我接住一朵雪花

生怕它一落下

你就满头白发      


重阳节感母恩(外一首)

□杨子越(临河)

夕阳映出你驼背的身影

晚风吹乱你稀疏的白发

院子里的一群鸡儿

围在你的脚下

啄食你的辛苦


月光下

我们坐在矮桌前

喝着你熬的玉米糁粥

糁粥的味道

蕴含着你一生的温情


炕头的针线笸箩

完美了一家的缝缝补补

麻绳纳的鞋底

踩平了人生路上的所有坎坷


该歇歇了

母亲

你走过的日月

难以让我们称重度量

你皱纹里所有的故事

都是我们生活的希望

晚归的父亲

夕照在院子里晕染出

金黄的色彩

麻雀在枝头上跳跃叽喳

点缀乡村的画板


父亲荷锄而归

掸去身上的尘土

弹掉一身的疲惫

也弹掉整个暮色的重量


吃饭吧,父亲

你端起饭碗的手

突然抖动出

月亮的一片银辉


东墙上有镰刀

南墙下有铁锹

而西墙的那把躺椅

始终保持着

你起身时的弯度


当时光开始

丈量生命的长短

我们终于学会

用脚步作尺

丈量父亲走过的

被风吹过的四季       


父亲去南方

□刘利元(广东江门)

记得很清楚,父亲在1984年秋天去南方了。

淌秋水的时候,后套的农村最为忙碌。大人们天不亮就外出劳动,一干一整天,要么割葵花头,要么掰玉米,要么起甜菜。我当时上小学一年级,还在和没上学的弟弟在家里玩耍,同时照看刚满一岁的妹妹。具体哪天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天色非常晚了,父亲和母亲还没有回来。我和弟弟肚子很饿,翻箱倒柜也没找到什么吃的,而妹妹也哭个不停。那时,我们以为妹妹在磨人,其实她是饿了。我和弟弟坐在炕上,一个抱,一个拍,两人摇来晃去,总算把妹妹哄得不哭了,最后我俩也靠着墙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亮了。母亲煮了一锅面,盛在碗里,唤我们来吃。端起碗来,“呼哧呼哧”地吸溜,吃饱肚子,发现不对劲儿,怎么父亲不来吃饭呢?看我们不解,母亲说,出远门了。母亲不识字,父亲究竟去哪儿了,她说不上来。村子很偏僻,位于河套平原与乌兰布和沙漠接壤处,不通电话也不通班车,出村之后再无人烟,仿佛是天的尽头。村里人都是从甘肃、陕西、山西等地逃荒而来的,自从来了后套,天天耕田种地,哪儿也没去过。常记得有信件邮来,村里人兴奋得像过年的样子,不管是谁家的来信,总是围着一大群人看,好像薄薄的三两页纸里,隐藏着一个新大陆,还有许多未曾听闻的风和雨。三舅那时上初中,他能说出个大概。三舅说,你爸随公社的人到南方考察了,怕淌秋水翻不过地来,让我来帮忙。三舅平时懒得很,姥姥让他干活儿,他东躲西藏。当三舅赶着骡子,手提步犁,在滩上翻地时,好多人看了惊叹,说太阳怎么从西边儿出来了?

让三舅发生改变的原因,就是三舅说的那句话。社改乡了,大队改村了,大集体的土地承包给农户了,很多人急切地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这个时候,父亲当选为我们村的首任村委会主任,当地人习惯叫村长,习惯像把乡政府叫公社一样,叫了好多年,一时改不过来。乡政府要组织各村委会主任外出考察,父亲犯了愁。首先是愁花钱,没想到母亲坚决支持,说人活了这么大,好不容易有个出去看看的机会,怎么能不去呢?母亲给了父亲两百元钱,让他在路上花,这个事儿,我至今感觉蹊跷,母亲在哪里藏这些钱呢?那个时候,最大面额的钱是10元的。我去学校报名,收了四块五毛钱,给发了语文数学课本,还有15个本子。如果家里特别困难,可以申请减免学费,只收一块五毛钱的课本费。记得一把削铅笔刀是一毛钱,一根铅笔也是一毛钱,一个橡皮是五分钱。我家有两只红漆躺柜,我和弟弟不知翻找多少遍了,也没找到什么钱。

舅平时总与母亲争吵,不料在父亲出门这件事上,竟和母亲高度一致,也是认为这个门必须出,淌水翻地的事儿,由他负责。

前后用了四十年的时间,总算弄清楚父亲的考察路线。

父亲当时骑自行车赶到乡政府,一行人集合后坐班车到县城陕坝,再转乘班车到临河火车站,集体坐火车西行。这个时候,肯定是有座位的,我记得很清楚,父亲说这是他第一次坐火车。如果站着,他肯定不会说“坐”了。

第一站到兰州。为什么记忆如此清晰,有两个原因。一是,祖父于民国十八年从甘肃省民勤县逃荒到后套,而兰州是甘肃省会,虽然没能到民勤县,但到了兰州,也算回老家了。二是,父亲在这里照了一张相,相片里有三个清晰的字体:“五泉山”。于是,除了屋后阴山之外,我的认知里又多了一座山的名字,而且知道这座山在兰州。直到我长大成人,一次偶然的机会到兰州,一下火车就迫不及待地打车往中山铁桥跑。因为父亲当时对我说,这座山在一座铁桥旁边。

第二站到西安。能够记得也是因为一件事,旅途中发现另外一位村长不见了。那个时候,没有手机,也没有其他任何联系方式,就算想写信,一帮出门在外的人,都不知道该写到哪儿去。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这个人。没办法,一行人只好回到之前订好的旅馆住下。父亲说,是大通铺,十几人并排躺下,但没有一个睡踏实的,个个都等着那个失散的人归来。第二天天亮,那个人也没回来。再等也不是办法,更重要的是,多等一天要多掏一天的钱,于是一行人向火车站走去。到了火车站,聚齐了。原来那个走散的人,怎么也找不到旅馆,想来想去,他们肯定还要回到火车站坐车,于是来到火车站等候。现在想来后怕,幸亏那个时候西安只有一座火车站,不然可怎么办?

第三站去了广州。父亲说,从西安出发,一路往南走,再就没找到座位了。大家在傍晚时分上了车,都站着,一直站到广州。之后的行程,为了省住宿费,也是晚上上火车,站到下一个目的地,利用白天时间参观。在广州的逗留时间,父亲一行人先去看了广州动物园,里面有许多从来没见过的动物。具体看到了些什么,父亲也说不清楚。只是记得有大象,好大好重。不知谁说了一句,深圳距离广州不远,要不要去看看。在大家都说要去的时候,带队的乡干部说,去深圳得有边防证,咱们出门时没办。过去好多年,父亲说起这件事儿来,还是满脸遗憾。黄昏时分,一行人到广州火车站等候。这个时候,又发生了两件事儿。一是吃蜜瓜,几个人在火车站广场看到一个卖蜜瓜的,标价三毛,以为像后套一样便宜,可能是一个三毛。再加上多日赶路,除了喝凉水吃干粮之外,再没吃过别的东西,于是放开肚皮,大快朵颐。没想到吃完结账,是按牙收费。其中有吃十牙儿的,掏了三块钱。后悔地说,在村里能买一麻袋了。第二件,是父亲的秘密。经过西安的走失事件,领队再三嘱咐,一定不能擅自走动。可是父亲还是开溜了。私自外出,不是父亲的主意。邻村的一位    村长不知听谁讲过,广州火车站附近有几只羊呢!父亲听了,也动了心,想看看南方的羊,究竟和北方的有什么不同。于是,二人趁上厕所的工夫,偷偷地跑了出去。来到一座山坡上,看到几只石羊。在这里,有个很大的误会。阴山山脉里有一种叫“岩羊”的野生动物,当地人叫石羊。他们以为,在遥远的南方,也有那种在山崖上灵活跳跃的野羊。

2008年底,父亲来广东看望我,我带他参观越秀公园,才知道他当年讲的“石羊”,其实是五羊雕塑。冬日的阳光依然猛烈,上山下山,我满身汗水。我问父亲,你们当年来广州不觉得热吗?父亲说,个个感觉新奇,不觉得热。我又问父亲,你当时穿着什么衣服?父亲说,咱们那里得穿厚衣服了,乡政府的人说南方很热,让我们尽量穿薄些,我里外穿了两层衣服。我知道,父亲除了随身的衣服外,再没带别的东西。九月间的广州,那帮人会怎样地大汗淋漓,就不得而知了。

广州之后,一路站到杭州。杭州之后,一路站到上海。在上海,住了一晚,参观了南京路、黄浦江。整个行程二十多天,一行人只住过两个晚上。

上海之后,一路站到北京。从北京再西行,人不多了,买到了座位票,一行人兴高采烈地坐火车回到临河,然后循着来时的路,坐班车回家。

父亲带着无上荣光回到村里。

先是犒劳三舅。说在杭州西湖路边,看到有卖皮夹克,买了三件,三舅、我、弟弟,每人一件。三舅穿着皮夹克,几乎不往下脱,好多年后都完好无损。而我和弟弟的皮夹克,在父亲回家的当晚,就被老鼠咬坏了。具体是因为我和弟弟穿着皮夹克到姥姥家显摆,当晚和三舅一起睡在炕上。不成想,  把吃剩的馍放在衣兜里了。夜半时分,老鼠闻着味儿来偷吃,把放在炕沿上的皮夹克咬出好几个洞。天亮发现刚刚上身的皮夹克被咬成这样,我和弟弟心疼得嚎啕大哭。

再是犒劳母亲。从一个印有杭州西湖字样的旅行包里,掏出两块青绿色的布料,说是绸缎,也是在西湖路边买的。本来要母亲缝被面儿,可是母亲舍不得。家里来人了,就从柜子里取出来,拿给人家看看。没人的时候,母亲也会打开柜子,用手摸摸,再把柜子锁上。一直到我结婚,这两块布料才正式投入使用,缝了新铺盖。

然后犒劳村里的孩子们。父亲带回一种非常特别的饼子,上下粘着两层纸,中间夹着一块软软的糖,说是路过北京买的。刚开始,我们比较挑剔,把纸撕了吃糖。等把糖吃完了,觉得那层纸也有不错的味道,于是捡起来全部吃掉。

记得有好长的一段时间,家里总是来人。问火车长什么样子,父亲照实说了。问轮船和飞机长什么样子,父亲说飞机没见过,轮船见了,可是没坐。听得人感觉欣慰,又觉得不够尽兴。还问了好多问题,父亲都一一做了解答。不太长的时间,村里人沿着天生河栽杨树柳树,到了水流尽处栽红柳,毗邻乌兰布和沙漠的小村多了许多绿点。村里人个个说,南方到处都是绿的。不太长的时间,三舅和村里的其他年轻人,骑个自行车走街串巷,收猪鬃收羊肠子收羊皮收羊毛,收购后再转卖,能挣不少钱,说南方人都这么干的。不太长的时间,好多人家买了四轮车,耕田耙地播种拉运都使用机械,包括祖父在内的顽固老农,也开始用化肥了,说经过前后对比,撒过化肥的田土确实更能长庄稼。不太长的时间,村里规划了新的聚居片儿,巷道横平竖直,房子整整齐齐,村前小河流淌,村旁绿树环绕,说南方人早这么干了。村里新建了学校,我们从土房搬到了腰线砖房,而且每个年级有一间教室,不用再把一二年级强行合并了。还有就是,村里有好多人考学和外出,有去首府的,有去京城的,有去上海杭州的。再后来,我参加全国公选,调到广东工作,或许也和父亲当年的南方之行,有某种潜在的关联。

迄今为止,只要有机会到北京,我总要买几袋茯苓夹饼。软软的,甜甜的,有一种浓郁的芬芳,也有一种淡淡的书香,放在鼻子跟前闻闻,正是父亲当年从南方返回,经过北京时带回来的那个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