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文化 • 河套文化丨后套话中的“儿子”
发布时间:2024-12-27 11:27:40 文:杨开昌(临河) 编辑:乔萍 来源:巴彦淖尔日报

众所周知,“儿子”作为一个亲属称谓词,意义固定,身份明确。在许多传统家庭中,儿子承担着继承家族姓氏、延续家族血脉的重任。然而,在生动活泼的后套话中,“儿子”一词却有其他意思,叫人忍俊不禁,甚至还让人感到莫名其妙。

在后套地区,人们喜欢把出生时间不长的动物称为“儿子”。小猪仔叫作猪儿子。每年正月一过,农村媳妇见面打招呼、闲叨啦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逮下猪儿子了没”。小狗叫狗儿子,小骆驼叫骆驼儿子,小猫咪叫猫儿儿子,小刺猬叫作刺猬儿子,小老鼠叫作耗儿子,乳鸽叫鸽儿子,小鸡仔叫鸡儿子,小鸟叫雀儿儿子,就连不大大的鱼也叫作小鱼儿子。就像一个喜欢钓鱼的人会说:“哎,今天没甚收获,就钓了几条小鱼儿子。”也许有人会问,是不是后套人喜欢把体型小的动物唤作“儿子”?其实不然,后套人看到电视里的小老虎、小象、小狗熊等动物,他们也会说“这个老虎儿子挺亲”“大象儿子也挺袭人”“狗熊儿子长得黢黑”。看来,后套人眼里的动物“儿子”与体型无关,只和出生时间长短有关。

那么,为什么一个表人的名词在后套话中却可以用来指年幼的动物呢?我们还是从古籍文献里找答案吧。“儿”的繁体字“兒”最早见于甲骨文,下面是“人”字,上面像小儿张口哭笑,其本义为幼儿。许慎《说文解字》中是这样解释的:“‘兒’,孺子也。从儿(rén),象小兒头囟未合。”古时男称“兒”,女称婴,后来孩童都称“兒”。后来,“儿”又引申为儿女对父母的自称、年轻人、青年、古代年轻女子的自称、雄性的牲畜等意思。而“子”也是一个象形字,最早也出现在甲骨文中,像小儿在襁褓中,有头、身、臂膀,两足像并起来的样子,本义也是婴儿的意思,比如《诗·大雅·生民》中就有“居然生子”的说法。当然了,“子”后来也引申出很多意思,如古代指儿女,植物的果实、种子,动物的卵,幼小的、小的,小而硬的颗粒状的东西,与“母”相对,对人的称呼,古代对人的尊称,地支的第一位,用于计时,成为词缀等等,这里就不赘述。

再后来,“儿”与“子”同义并列组合,组成“儿子”一词,最初指“小孩”“婴儿”,如《庄子·庚桑楚》“能儿子乎,儿子终日嗥而嗌不嗄”。《吕氏春秋·异宝》写道:“今以百金与抟黍,以示儿子,儿子必取抟黍矣。”慢慢地,“儿子”又引申出“孩童”的意思,如《史记·卷一○二·张释之传》中写道:文帝免冠谢曰:教儿子不谨。再到后来,“儿子”就成为一个称谓词,指父母所生的男孩,如《史记·卷四十一·越王勾践世家第十一》:庄生羞为儿子所卖……再如《儒林外史》第一回:因秦老的儿子秦大汉拜在他名下,叫他乾爷。《红楼梦》第六回:目今其祖已故,只有一个儿子,名唤王成。“儿子”的“所生男孩”义自魏晋以后开始呈强势分布,“小孩”义渐微,口语中已很少使用。

通过上面文献的梳理,我们可以初步得知,后套人把幼小的动物称之为“儿子”主要是截取了其本义中“小”“年幼”的义项。同时,后套话中的动物“儿子”可以是雄性,也可以是雌性,这也说明其和“儿子”的最初义一样,没有性别之分。后套话遗存了大量的古语词,保留词汇的古义也就再正常不过了。但是,把专门指人的词汇用在动物身上又显得很奇妙,同时叫人不解。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人与动物关系学家詹姆斯·瑟普尔提出,我们对动物的态度可以归结为两个维度:情感(我们对特定动物的情感感受)和效用(我们认为动物对我们有用还是有害)。年幼动物憨态可掬,萌化人心,以其独特的魅力和天真无邪的行为,成为了许多人喜爱的对象,也让人心生怜爱,因此,把它们称为“儿子”也就再自然、再亲切不过了。后套地区是农耕文化和草原文化的交流融合之地,各种各样的动物是人们生活生产活动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后套人民对大自然和生命充满了敬畏之情,而这种充满敬畏的态度又体现在对动物的称呼上。在这种独特的称呼中,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念得以传承。这种文化传统不仅体现了后套人对动物的深厚情感,也映射出人们对生命多样性的尊重与包容。

乡音背后都是乡情。方言告诉我们,特定区域认知世界有特定的思维。一个简单的动物“儿子”,说起来是那么亲切和热络,不仅承载着农耕文化和草原文化的厚重底蕴,也蕴含了清新、朴实、厚道、仁爱的后套味儿。后套话,孕育了后套人的精气神儿,传递着河套文化的厚重范儿,隐藏着后套深刻的文化自信。后套话,是后套乡情的黏合剂,是最直接体现后套特色、后套气派、后套形象、后套表达的文化名片,是每个后套人都要珍惜的宝贵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