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文化是北疆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研究河套文化离不开河套方言。因为“语言是思想的外衣”,是文化研究的前提和基础。
方言是社会发展的喷氧机。正确应用方言,对于提振一个地区的文化软实力,赓续一个地区的文脉,繁荣文学创作,振奋人的精神,推动地区经济社会快速健康发展会起到凝心聚力的作用。对于促进民族团结,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会创造不可估量的价值。
方言是寻根问祖的探测器。从一口土得掉渣的方言中,人们能找到自己的来路,能探究一个地区的历史渊源、形成过程,并预测其未来走向。
方言还是乡愁的黏合剂。游走在神州大地,每当听到熟悉亲切的乡音,哪怕是邻近省区的语音,也会让人心潮激荡,热血澎湃,从而对诗人贺知章的两鬓染霜、乡音无改的执念有了更加深切的理解。
《辞海》和《汉语大辞典》均未收入“串话”一词的释义。百度这样解释:方言中的串话是一种独特的民间韵文艺术形式,广泛流传于内蒙古西部区。它是当地蒙汉人民共同创造和培育的一种民间文艺形式。
可见,方言中的串话使用范围很有限。河套地区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曾吸引了大批的陕西、山西、河北等地人走西口来此垦荒种植、繁衍生息。
据有关资料记载,上世纪20年代初,蒙旗开办垦务,到临河定居的人口逐年增加,尤以山西的河曲偏关保德人、陕西的神木府谷榆林人居多。其中呼市(绥远)托克托和包头固阳等地的人也来到河套。从广义上来讲,这些地方处于土默川平原(前套),属大河套之范畴。这些移民带来了各地的方言,在与当地人的交流融合中,便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河套方言。
如果说河套方言是汉民族和蒙古民族思想语言交融的结晶,而串话则是河套方言的精华,是人民群众创造的令人喜闻乐见的语言瑰宝,是内蒙古西部区的一朵奇葩。它描写了世间百态,抒发了喜怒哀乐的情感,歌颂了真善美,鞭笞了假丑恶,表达的是当地人民的心声,极具地域特点和民族特色。
河套串话源自现实生活,扎根河套大地,富有极强的生命力,具有鲜明的时代性,多应用于戏剧、曲艺、文学作品、宴会和娱乐性的活动中。因其通俗易懂、生动形象、活泼有趣,具有独特的音韵美和形式美,深受群众喜爱。
韵脚稠密,朗朗上口,是其特色之一。串话合辙押韵、简洁明快、通俗易懂、幽默风趣,易说易记易传,是用“说”的方式表达思想情感的民间韵文。
新中国成立初期,男女结婚的衣着和方式非常简单:“海潮蓝(布料名称)一身,红裤带一根,大底鞋一蹬,到区公所结婚。”前两句押的是en韵,第四句押的是un韵,三句押韵,均为一声,都在中华新韵十四韵“文enin(ien)un(uen)”韵中。物象特征鲜明,叙事概括凝练。
“包产到了户,家家都有队干部;男人当队长,女人管财务。”四句中三句押的是u韵,四声。表达了人们对改革开放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生产力得到空前解放的由衷赞美之情。
《方四姐》是河套人非常喜爱的二人台。剧中,四姐受婆母和小姑虐待而死,其舅舅前来为外甥女伸冤,向于家提出了非常苛刻的要求:“要你一斗金,要你一斗银,井里的干沙要你斗三升,苍蝇膀膀搭上(个)灵棚。”前两句押的in韵,后两句用的eng韵。当地人前鼻音和后鼻音混合使用,用在唱词中依然朗朗上口,易记难忘。
这些串话,基本上句句押韵,流畅自然。说起来顺口,听起来悦耳,给人一种韵律美。这是串话的共同特点。
同韵同声,一韵到底,是其特色之二。河套的串话绝大多数一韵到底。这种表现方法,一气呵成,音韵连贯,语气顺畅,表现了作者观察事物的敏锐性和准确性,抒发的是劝诫讽喻调侃娱乐等思想情感。
如:“吃不穷,穿不穷,计划不到一辈子穷。”每句押韵,押的都是iong韵,一声。说明居家过日子计划的重要性。
“精人看,匠人蹿,队长喊人满村村转,地里长成个草圪旦”。押的是an和uan韵,皆为四声,都在中华新韵十四韵“寒anianuan”韵中。形象地写出了大集体时人们对生产活动的消极态度和管理者的无可奈何。
“脸就像盘,肚就像坛,胳膊就像(那)椽。”皆为an韵,一声。以物喻人。韵音短促洪亮,人物特征形象逼真。
“跟上好人学好人,跟上巫婆会跳神。”押的都是en韵,一声。说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做人道理。
中间换韵,跌宕起伏,是其特色之三。有些串话,为了较好地描述事物特征,准确地表情达意,采取中间换韵的办法,使语言和情感跌宕起伏,收到了抑扬顿挫的效果。
“男人是个耙耙,女人是个匣匣;不怕耙耙没齿齿,单怕匣匣没底底。”四韵皆为叠字。前两句押的是a韵,为一声。第三句押的是-i韵,第四句押的是i韵,为三声。以物喻理,说明女人勤俭持家的重要性。
最为人们熟悉的河套串话:“娃娃勤,爱死人;娃娃懒,狼吃了没人管。”前两句是en韵(一声),在中华新韵十四韵“文en、in、un”;后两句是an和uan韵(四声),均在中华新韵十四韵“寒an、ian、uan”韵中。通俗的语言,对孩子的成长起到了一定的激励作用。
重字押韵,语气连贯,是其特色之四。河套串话中,一些名词、动词和形容词是可以重叠的,表达了一种特殊的情感。这种同韵重叠的词押韵,或褒扬事物之美好,或揭示人性之龌龊,或警醒劝诫,或记述生活场景等,生动朴实、准确形象。
如:“耕地划皮皮,锄地抹皮皮,(秋天)打下一堆灰皮皮,肚子饿成个瘪皮皮。”押的都是i韵,一声,名词重叠。形象地描写了大集体时人们消极怠工的生产态度,从而造成了“人哄地皮,地皮哄人的肚皮”的严重后果。
“七攒攒八攒攒,攒够了就是一铲铲。”押的都是an韵,三声。前一个“攒”是动词重叠,后一个“铲”是名词重叠。喻省吃俭用地积蓄,关键时一下子用得尽光。比喻形象,惋惜无奈之情跃然纸上。
“四方脑袋平顶顶,妨爷害娘穷种种。”这是二人台《方四姐》中于老太婆对四姐外貌的描述。押的是ing和ong韵,三声,名词重叠。刻画了于老太婆的轻狂刻薄,也为四姐的悲惨结局埋下伏笔。
入声押韵,和谐顺口,是其特色之五。入声是古代汉语的一种声调,属仄声。方言里的不少字归为入声字,一般都放在句尾,构成一种特殊的韵味。方言里的入声,多数发音短促,一发即收。现在入声字已分别归入现代汉语的阴、阳、上、去四声中。
如:“墙上钉的个橛橛,橛橛上挂的个片片(盛食物的用具)。”前一个用的是ue韵,后一个用的是ian韵,都读轻声。因两韵相似,难以区分,读起来也十分上口。
“羊肉挫成沫沫,白面捏成卜卜。”本来前一句最后一个字是o韵,为四声;第二句结尾的字也是o韵,是一声。但日常生活中人们却将第一个韵读成“嘛嘛”的轻声;第二个读成“巴巴”的轻声,韵味十足,亲切感人。
“云往北,打烂砂锅焖烂铁。”“北”“铁”皆为入声字。前一字押的是ei韵,为三声,后一句押的是ie韵,也为三声。但人们读起来为了顺口,均读作ie的轻声。
语言是有生命的,任何一种语言表达的强弱,完全有赖于使用者的多寡和应用年代的长短。方言是耳朵的乡愁,每一个中国人应该为自己会说方言而骄傲,因为那是华夏先祖留给我们的一份遗产。它像一条跨越星汉的长长脐带,细若游丝,却血脉相织。
河套串话,丰富有趣且绵延迤逦。这些热朴朴脆生生的语言极具包容性、黏合性和亲近感,是一部积淀厚重、鲜活生动的教材。认真挖掘整理保护和创新河套方言中的串话,对于繁荣当地文学艺术创作、深化河套文化乃至北疆文化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对此,我们应该努力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