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历来是中国人最隆重、最喜庆、最期盼的传统佳节。
古往今来,一代代中国人都是在浓浓的年味憧憬中繁衍生息的。对于普天下的中国家庭来说,过年绝对称得上是一年四季中的头等大事。
生活中,尽管过年是每个中国人脑海中最深的印记,但在对过年的兴奋点上,又因人因时而各不相同。
上世纪80年代前出生的人,过年最大的兴奋点在吃喝穿戴上,把攒了一年的对鲜衣美食的渴望全部寄托在年节里去痛快地享受。
物质层面的享受以外,过年也是中华传统文化集中体现和展示的最佳时机。对于我来说,在众多的春节文化活动中,最感兴趣和最难忘怀的是写春联。
我出生在五原县城南乡一个叫“二连圪旦”的小村庄。
记得小时候,每到年关,全村几乎家家户户都要来找我父亲写对联。父亲初中毕业,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是村里公认的文化人。父亲虽然在干农活儿方面是门外汉,但到了挥笔动墨的关头,全村人都会不约而同地想到他、佩服他。
每年腊八一过,父亲就为写对联而忙碌起来。
乡亲们一般是把买好的红纸和墨汁送到我家让父亲写,有些人家则备下茶饭,请父亲去家中写。一个腊月,父亲成了村里每家每户都用得上的大忙人,却常常因顾不上自家的事而受到家人埋怨。
我从小就跟随在父亲身边,看他写对联。只见他把一张张红纸平平地铺在桌子上,而后把纸叠成对联的尺寸,再用剪刀把叠好的纸裁成一副副对联纸。纸裁好以后,他把事先抄好的对子内容摆在显眼的地方,这才开始润墨起笔。
有时候,父亲会在忙不过来的时候让我给他打下手,主要是学着叠纸裁对联或晾对联。我一边把写好的对子摆好晾干,一边学着父亲的样子叠纸裁纸。半天下来,手上和脸上满是红纸和墨汁的颜色,我变成了一个花脸徒弟。
大概是上初中的前后,有一次,父亲实在忙不过来了,就把给我们家写对联的任务交给了我。他把一支快要磨秃的毛笔递给我,鼓励我大胆地去写。我也没有怯场,规规矩矩地写了起来。尽管我的字写得歪歪扭扭、稚嫩笨拙,父亲却很高兴,母亲也夸奖说:“这回你爸可有好帮手了!”
此次练笔后,我写对联的机会逐渐多起来。
据村里的老人讲,过去,十里八村也找不出几个会写对子的读书人。最无奈的时候,有些不识字的家庭就用烧柴煮饭的锅底黑搅拌成墨汁,再找些或长、或方、或圆的瓷器皿,用底座蘸墨,印在红纸上当对联用。因此,每当我嫌自己的字丑不敢下笔写时,那些慈祥的长辈总会幽默地鼓励我说:“后生,写哇!虽说比不上你爸的字,但总比碗底扣的圈儿好哇!”
“写”的问题解决后,有时候还会遇到写什么的难题。那时候农村书报奇缺,父亲平时积累下的那些对联句子不但满足不了用量,有的还因过时而不能使用。每当这时,父亲就会搜肠刮肚地自编一些对联内容来应急。
过年本来就是迎新纳福、欢庆团圆、享受美好的节日,因此对联里使用频率最高的一定是“春”“福”“喜”“安”“祥”等字。诸如“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这样的经典对联,必定是家家户户首选的。
为了最大限度地烘托出春节喜庆祥和的氛围,除了大门和所有房屋,乡亲们还要给一些场所和重要器具上贴对联。如粮仓上要贴“五谷丰登”或“粮食满仓”;鸡窝上写“金鸡报晓”或“鸡鸭成群”;猪牛羊马圈上写“牛羊满圈”或“猪肥马壮”;家里的水缸上写“饮水思源”或“清水长流”;木柜上写“金银满柜”或“四季来财”;马车上写“出门通顺”或“一路平安”等等。
如今,流水线上大批量印刷出来的各式对联精彩纷呈、琳琅满目,人们再也不用为写对子而犯愁了。曾经的手写对联已经成为我心中最醇厚的一抹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