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后就进了城,离开土地好几年了,每每秋收季节回到村里,看到人们忙着收割葵花,总会想起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关于葵花的一些往事。那时候还没有机械化,种植、管理、收割、脱粒全凭人工,也没有改良的好品种,产量很低,一亩地的产量也就二三百斤。但除了种葵花,农民很少有其他经济收入,种葵花就成了农民增加收入的主要渠道。种植葵花对土地条件要求不是那么严格,轻微的盐碱地对它生长影响不大。河套地区土地肥沃,水肥充足,日照时长,很适合葵花的生长,葵花就成了主打产业。可以说,只要是农民,没有不种葵花的。自包产到户,我家也是年年种葵花,种了几十年。这里边,有苦有甜,有累也有乐。
那时候我还是民办教师,地里的营生基本全靠妻子一个人。因是刚从外地来到后套,又刚成过家,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两手空空,农具牲畜都没有。秋天拉葵花,总得有辆毛驴车,即使没有毛驴,有车人拉也行。可我什么也没有,只好瞅人家的空闲借着用。庄户人要干甚都干甚,这样东借西借也不是办法。妻子去求娘家,娘家心疼女儿,就把一辆毛驴车送给了我们,当然没有毛驴。那是一辆很小的平板车,车轴轴距很窄,车箱也不大,装不下多少东西。有了这辆平板车,方便多了,虽然人拉有点儿累,起码不用借别人的了,那种借车之前的犹犹豫豫和吃了闭门羹的无奈,再也不用体会了。妻子一个人割下葵花盘,放成一小堆一小堆,晒个两三天,葵花盘也就没了多少水分,拉起来就轻多了。装在盛过化肥的袋子里,等我放学后或礼拜天,两个人装车往回拉。
到了晚上,我们坐在院子里,一人拿一根小棍,啪啪地捶葵花。有月亮的晚上最好,满院银辉,边捶边听收音机,哼着歌,或与妻子说这说那,计划着卖了葵花置办什么东西,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没有月亮的时候,窗台上点一盏煤油灯(那时还没通电),一直捶到深夜。捶下的葵花子再吊到房顶上晾晒,常常忙到半夜。
两年后,我用卖了葵花子的钱,买了一头毛驴。有了毛驴,拉起葵花来就更方便了。只是我工作忙,赶车的营生就靠妻子了。妻子种地也是个能手,是真正的半边天,称得上女汉子,比我这个半工半农的大男人也厉害。种葵花,锄葵花,施肥,淌水,收割,拉运,脱粒,样样精干。有了毛驴,妻子拉葵花就不等我了。割葵花,装袋子,套车,装车,赶车,卸车,她一个人包了。前边说过,我这辆毛驴车车轴窄、车箱小,装上袋子走起来一晃一晃的,很不稳当,稍不注意就会翻车,人拉还能小心翼翼把持住,牲口拉就不行了,过个地堰,有个小坑或高圪梁,稍有不慎,崩,车翻了!于是只好重新装车,有时反复两三次,气得妻子一边骂一边抹眼泪。这还不算,多年的老旧轮胎,有时候走着走着,不是没气了,就是啪一声爆胎了!这可咋办?能咋办?为了保住车胎,卸胎呗。停住车,两手使劲扒,一个女人,能有多大劲?怎么也扒不下来。这个时候,多盼望有个人来帮一下啊。可左顾右盼,也不见个人影。焦急中,突然想到了拴毛驴的铁锥,用铁锥撬下轮胎,只剩下瓦圈,继续往回拉。没了轮胎,毛驴拉着费劲,人也费劲,气得妻子说,明年再也不种葵花了!话是这么说,可到了第二年,说过的话早忘了,又种上了,比上年种得还多。
后来有了改良的葵花种子,产量逐年增加,由原来的每亩二三百斤增产到五六百斤,价格也逐年提高,种葵花的劲头更高了。
种了几年葵花后,我开上了四轮车,鸟枪换炮。生活像芝麻开花节节高。从家徒四壁一无所有到手握存款生活富裕,从住土房到进城买上楼房,这都有葵花的恩赐。
现在我虽然不种葵花了,但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看着蓝天下那泱泱的绿色葵海,闻吸着浓浓的沁人心脾的葵香,一种莫名的感慨就会从心底升起,一波莫大的愉悦就会漾遍全身,只觉得呼吸通畅,心神飞扬,突然脑海里就冒出一句:葵花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