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二才当村长的第二年，与寡妇辛二白结了婚。虽说辛二白要比二才长十几岁，但婚后夫妻恩爱，日子过得不算甜蜜，但也并不辛酸，就像萝卜白菜一样平常。小满上学到二年级，辛二白叫他喊大大，小满没说话，却用铅笔写下“村长”两个字，二才乐得哈哈大笑。辛二白打听到临河中心卫生院来了北京的骨科专家，就打劝二才到卫生院做了康复手术，经过三次精心手术，错位的脚踝骨成功复位，二才走起路来跟正常人基本一样。二才在村长岗位上历练，能说会道，脑子也灵光，社会主义好的信念在心里扎下根。村干部一心为村民，南台子村民都愿意听二才的话。

　　邬青海从黄羊闸工地竣工返回，夸说一座前所未有的大闸巍然矗立。二才亲自带着村里人前去参观，果见工程雄伟非常。黄羊闸由绥远省人民政府水利部门设计，并在绥西陕坝镇建立的绥西水利建筑委员会闸工处组织施工。全闸的总体设计包括：一个引水干渠、三个灌溉渠的分水节制闸和一个泄水闸。黄济渠闸分水75秒立米作为正闸，直冲引水干渠，闸分三孔。左边设一个扩大孔以为过往黄河木船之用。黄济渠闸与左边的杨家河闸以45°角相连接，杨家河闸过水流量为50秒立米，闸分两孔。杨家河再左为乌拉河闸。乌拉河闸过水15秒立米，一孔，闸位在引水干渠渠岸。当时考虑到这个闸是背流引水，容易进沙，特将闸底板抬高20厘米。右岸设泄水闸与黄济渠闸连接成45度角，闸分四孔，不设胸墙以利泄流。闸下开泄水渠一道，长3公里，直通黄河。全闸为混凝土建筑，闸墩和翼墙基础都加打木桩。除过船孔为扇形木质闸门外，其他各孔全部为立式钢板闸门，闸门和闸门启闭机统为塘沽造船厂加工制造、安装。总体工程于1950年春筹备施工，于1952年全部建成放水。

　　黄杨闸是河套灌区第一座水泥混凝土结构建筑，是河套水利工程史上的一座丰碑。大闸工程完工放水，意味着人民从河水的侵害中获得解放，陕坝地委应老百姓呼声，将闸名更改为解放闸。参观解放闸之行，使二才心潮起伏夜不能寐，他为社会主义新政权能够取得如此丰功伟绩深感自豪，这一浩大工程的完成再次表明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这要放在旧社会，真是做梦也不敢想。二才与村民合计，把年久失修的缠金渠渠口加以改修，重新做了结实的草闸。又在人民代表大会上提了议案，将刚济渠渠口改在缠金渠上开口，一举解决了缠金渠洪水决口的隐患。南台子青年突击队在队长邬青海的带领下，利用农闲时间开挖了一条十五里长的斗渠，东西横贯南台子村，斗渠两侧有十多条农渠三十多条毛渠配套，村里土地灌溉便利，用水自如。戈五女组织起来的五女战斗队利用早晚积肥，改良土壤，南台子村耕地亩产量比上年翻了一番。村民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人人干劲冲天。

5

　　二才与辛二白用一担麦子换了一头三岁岁骑骡，二白说：“地头的庄禾拾掇得差不多了，你把这骡子骑上压一压，压展了腰好使唤。”二才顺着缠金渠往北走，想顺便到山前的老住处去转转，就骑着骡子悠悠然地走。

　　走了前套走后套，

　　后套的风水实在好。

　　平展展的地上一条道，

　　渠壕壕上头搭着一座桥。

　　……

　　二才张口词来，悠扬的歌声给空旷的原野平添了些许活气。芦草在歌声的震荡下，愉快地伸展着腰姿。野鸡野鸭从芦苇荡中钻出来，好奇地翘首四处张望。二才骑着骡子走在缠金渠的末梢，忽然看到一只在草滩吃草的驴子，毛色和骨架好生眼熟，他仔细想了半晌，终于记起这头驴子正是村里詹进财家的那头骟驴，因为长得骨架大像头骡子，詹进财给它起名叫“大骨架”。詹进财失踪已经一年多，家里人都不知去向，詹老婆子几次哭闹着到村委会央求，要二才帮着找人。前不久流浪在外的詹猴小也回到村里，说自己在山前温更煤矿给人家背炭，是矿上的矿长放自己回家。原来，詹猴小在328团马圈生手下跑腿，328团叛逃后，詹猴小没了着落，冯宝宝就连哄带骗把他卖给了温更煤矿的矿主。在温更煤矿做苦力，干活累死累活，不分白天黑夜，黑心的矿主只管饭没工钱。后来工商业改造普遍开展起来，煤矿归了集体，新委派的矿长，对矿工一一摸底调查，才知道詹猴小是被拐卖来的，于是当地区政府将他遣返回原籍。

　　二才见到詹进财的骟驴“大骨架”，判定詹进财就在附近躲藏。于是和民兵连连长邬青海商量，寻访乌加河畔几个村子，好歹把老财找出来带回村。二才与民兵连连长邬青海来到老住处红柳地。二才忽然想起了辛酸的往事，禁不住伤心落泪。红柳地早年红柳遍地，也是方周二围一个出名圪旦，可后来却改了名，叫寡妇圪旦了。因为匪患连年，男人们死的死，逃的逃，村里的人家十有八九是寡妇。二才的祖父从陕西府谷逃荒来后套的头几年，就得落在红柳地，靠割红柳条子编箩头卖钱换吃的，但土匪三天两头进村折腾，一次竟把二才爷爷费半年工夫编下的箩头一抢而空。爷爷气愤不过，与土匪打斗，可他哪里是土匪对手，三拳两脚过后，当场被活活打死。守了寡的奶奶眼看在红柳地无法活命，就带着一家人逃难，辗转去了南台子。二才听到这些伤心往事时才五六岁，但却刻骨铭心一直牢记心里。

　　寡妇村还是老样子，村子四周的红柳长得正旺。可住在村里的人家大都是新来户，土匪团伙被消灭后，日子太平了，人们又奔着红柳而来，谁不想过烧红柳吃白面的日子！

　　太阳眼看要落山了。二才与邬青海随意走进一家人的院子，想就在此将就一晚。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看就是个精把人家。二才一眼认出拴在对面的那头毛驴。不用细看，二才心里什么都明白了，这里就是詹进财的藏身之处！二才指着那毛驴对邬青海说：“时气好不用打早起，走着这就撞见了！”二才心里一阵激动，拴了骡子，推门进屋。屋里也照样收拾得有条有理，只是主人不在。两人退出屋，坐在院里的矮墙上等着。一面又低声哼唱：

　　春上的红柳绿半头，

　　夏天的柳条流出油。

　　秋风里红柳红如枣，

　　冬天里红柳呛风香十里。

　　……

　　这首《红柳歌》在红柳地传唱了几辈子，二才童年时就学会了这首山曲儿。二才的父亲原也是个山曲儿王，装在肚里的山曲儿不下一百首。二才从小听着父亲的山曲儿长大，但父亲唱的多是哭丧调，唱山曲儿完全是为了诉说黄连一样的苦难。到了二才手上，调子还是老一辈传下来的调子，但词却是新的，二才天生具有张口词来的本事，村里人没有不佩服的。

　　两人在院里等到天黑，不见主人回来，觉得奇怪，便满心狐疑出了院子，来到左边邻居一家住户打听。那住户见问，答道：“新来户，光棍一条。好像叫黑老鸦。”

　　“黑老鸦？不对！那人长甚样儿？”二才问。

　　“小个子，胖墩墩，秃顶，小眼睛。”

　　邬青海在民兵连连长的位位上的历练日久，心里明白，这是圪傗老财的习性！可以肯定，老财已经知道有人寻他，有意躲着不露面。半年前老财不知去向，政府还贴出布告寻他呢。有人说老财投了土匪，又有人说老财寻了短见，还有人说老财逃到后山。没想到这老财并没远遁，就藏在眼皮底下。这里边肯定有什么蹊跷。

　　邬青海与二才耳语一番，两人没声张，悄然离开在邻村找地方住了下来。第二天鸡一叫又返回红柳圪卜，直奔詹进财的房子。大门用铁丝镳着，邬青海便翻墙进去，又去敲那反锁的屋门。里面传出老财的声音：“谁呀，还没起炕，打门袭窗的。”

　　“是我，南台子的二才。老财叔没忘了哇？你快起来开门，我有事找你。”

　　里面又传出声来：“还没起炕，晚些时候再过来哇。”

　　邬青海亮着嗓门喊道：“有急事，快起炕，我们在外面等着。”

　　里面的詹进财明知躲不过，但还是在屋里磨磨蹭蹭不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