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175)
发布时间:2024-08-21 10:59:43 文:张志国 编辑:雷丽娜 来源:巴彦淖尔晚报

  那警卫人员见两个陌生人突然出现在这里,心生怀疑,唯恐是共产党派来的探子,便来了个先下黑手把他们抓了起来,用枪比着让他们说出自己的来历。雷勇镇定自若,随口答道:“我们两个是外地人,原在国民党军队当差,北平解放后部队被打散,逃出来没有找到出路,做点买卖混口饭吃。”

  警卫班的班长叉着腰站在那儿,歪着一颗四方脑袋,大大咧咧地说:“吆呵,巧了。我也是从平津一带过来的人,说不定咱还是亲戚了。”

  雷勇接住他话茬说:“亲不亲,故乡人。都是当兵出身,混口饭吃,老兄你果真是河北人?”

  方头说:“可不咋的?算起来也有七八年没回老家了。咱江湖上混的人身不由己呀。”方头说着竟满脸伤感,看起来是个爱动感情的人。

  雷勇接住说:“下个月我两个要回趟大厂夏垫,老兄可带个口信回去,小弟愿意效劳。”

  方头说:“那倒不必。我老妈最爱吃后大套的白面,方便的话带些个顺路捎给他老人家,代我尽尽孝心。”

  雷勇爽快说:“这个没问题,从水路上走,多带个几十斤没问题。你把具体地址给我就行。”

  方头不敢怠慢职责,转着眼珠考问雷勇和孙胜,问他们原来是哪个部队的。孙胜准确地说出了部队的番号,还说曾在哪里驻扎,在哪里打仗。方头听得不胜其烦,摆摆手叫道:“甭提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提起打仗哥们就心摇。”

  雷勇哈哈一笑说道:“既然是不打不相识的弟兄,那还绑着我两个干什么?”说着飞给方头一个友善的眼神。

  方头班长高兴道:“是是,都是吃一样饭的弟兄,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惭愧,惭愧!我这人是个老粗,没长脑子,多有冒犯,还请兄弟不要计较。”说着给雷勇和孙胜松了绑。

  雷勇乘机又从包袱里掏出些洋烟,说:“这是孝敬老兄的,初来乍到,还得老兄多多关照。”

  方头乐得咧开了嘴巴,连声说:“自然,自然不会为难两位兄弟。大家慢慢都会了解,我们河北老家都是厚道人嘛。”

  此时,早有耳目把来了两个外路人的事报告了崔正仁,崔正仁满心狐疑,将方头班长唤到身边问话,方头便向崔正仁汇报说:“两个落难的兄弟,做小买卖路过这里。”崔正仁听了方头的汇报,又要亲自见雷勇和孙胜。方头只说雷勇和孙胜已到邻村推销货物去了,表示明日返回必定带他们来见司令。

  崔正仁嘱咐说:“他们既然是买卖人,就应忠于党国出些血,眼下我们正缺日常所用,这两人若能帮着周济周济,解决燃眉之急,也不失为一件大好的事。就让他们留下来,但要密切注意其动向,没有我的允许不得离开。”

  方头转身要走,崔正仁又说:“第三次世界大战马上就要爆发,形势对我们很有利,你要好好干,了解到什么情况要给我汇报。一旦大战打起来,你能当团长。”

  崔正仁表面这么说,内心却对方头也充满了狐疑。这两人迟不来,早不来,剿匪部队刚撤走,他们就来了,这未免也太巧了点。方头走后,崔正仁又将贴身警卫叫到身边,要他在暗中监视方头与两个生人的行动。他特意嘱咐那警卫说:“胡三,这事就交给你办,要多长几个心眼,一旦发现可疑,立即干掉,休留后患!”

  雷勇、孙胜就在鬼打湾一带住了下来,一面卖货,一面密切关注崔正仁的动向。那方头警卫班班长信了他俩是来做买卖的话,又得了好处,便天天到他俩的住处要酒喝。雷勇和孙胜顺水推船,专程到桃力民买了一件儿梁外二锅头,隔三差五摆酒宴饮。那方头班长感慨身世命运不佳,借酒浇愁嗜酒如命,又喝着不掏钱的酒,便回回喝得酩酊大醉。雷勇趁他酒后打探情况,那方头班长却闭口不谈。

  这天,雷勇和孙胜再次邀请方头班长喝酒,酒席上还比往日多置办了两碟罐头小菜。方头班长坐在当头正面,假装客气地说:“这,这老叫二位破费,实在不好意思噢。”

  雷勇大笑道:“老兄这是说的啥话?你我弟兄一场,这点小意思算得了什么!我这买卖承蒙老兄关照,这个月少说也能赚个十块八块的。老兄为人仗义,我等弟兄日后用你的地方多着呢。”

  方头班长听得得意,喷着酒菜说道:“二位如此看得起我兄弟,我也不能对不起兄弟。在鬼打湾地面上,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既是弟兄,就别客气,客气是孙子。”

  雷勇与孙胜趁势每人与方头班长碰了三回酒,那方头已喝得两眼发直。雷勇道:“咱弟兄三人遇在一处,是个缘分,不如我们合伙做些买卖,保证比你在人手下当差来得钱多。不知老兄意下如何?”

  方头道:“当差?还赚钱?脑袋也在裤腰带上挂着。我早就腻歪了。等这次特殊行动一结束,我就拍屁股走人。”

  雷勇立刻警觉起来,嘴上却说:“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什么行动。就是天王老子的命令,咱弟兄也不尿他!”

  酒至大酣,方头打开了话匣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一回要端共军的老窝,连人带窝一起端。”随后凑近雷永耳朵,说出了崔司令密谋已久的“惊雷行动”。

  雷勇和孙胜送走喝得烂醉的方头班长,认为送情报给刘参谋长已来不及,最好的办法是就地将崔正仁拿下,擒贼先擒王,以防夜长梦多。两人借与方头班长来来往往的便利,每日严密监视崔正仁的行动规律。经过观察,崔正仁每次开会,都不在屋内进行,而是躲在一个坟洞里。那坟洞口上常放着三个竹芨墩子,像是暗号,但不知所指。

  第三十回:崔正仁被扣口袋坟 警卫班反围瓢葫芦

  这天,雷勇与孙胜在沙堆间一棵枯树下摆了酒菜摊子,又将方头及手下的十几个警卫唤来聚酒,十几个警卫久居荒漠倍觉无聊,嗜酒贪杯。方头借酒浇愁没话找话,与警卫们拍拍打打称兄道弟,现出诚恳讲义气的样子。警卫感激方头的抬举,纷纷给方头敬酒,一气将他灌醉。雷勇将方头扶到卧室,方头酒后吐真言:“洞口上摆着两个墩子时,表示有崔正仁和报务员在,三个墩子在时,则是匪首们正在聚会。崔正仁不在时,通常洞口只摆一个墩子,因为只有报务员一人在里面。”

  雷勇一连观察数日,验明方头所言不假。他权衡利弊,最后决定在只有崔正仁和报务员在的时候动手擒人。这一天大早,崔正仁即撬开坟洞的门,进了坟洞。雷勇、孙胜尾随其后,不一会儿,坟洞里就传出嘀嗒嗒嘀嗒嗒的响声。雷勇判断,大概是崔正仁作出了什么重大决定,正在用电报与土匪联络。此刻,警卫班的人还在睡觉。雷勇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随即给孙胜使了个眼色,悄然摸到坟洞口边。洞门虚掩着,说时迟,那时快,雷勇和孙胜豹子似的相继跃进坟洞,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崔正仁和报务员。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崔正仁目瞪口呆,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摸腰间的手枪,却被孙胜一个飞脚踢倒在地。雷勇一个箭步蹿上去,将崔正仁的胳膊扭住。大概是由于用力过猛,崔正仁的两条胳膊发出嘎吧嘎吧的声音,他的脸痛苦地痉挛着,鼻孔里发出风箱一样的“嗤嗤”声,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此刻,崔正仁完全丧失反抗的勇气,他甚至连挣脱一下的力气也没有了。他的身体虚弱到极点,瘦削不堪还在其次,精神崩溃则更是致命。这几个月来幽魂似的逃亡生活,使他有充足的时间回顾自己大半生走过的路,他志存高远,野心勃勃,梦寐以求荣华富贵,满脑子做人上人的执念,并为此不择手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很自负,心机、口才、驾驭人际关系,每一动作营为都踌躇满志,起承转合,腾挪有度,羊群骆驼一般高出常人三分。从军阀混战时期的盗寇无常,到八战区治下的抗战烽火,再到“九一九”起义的动荡不安,一直到共产党执政后的废保建政,剿匪肃特,三反五反,他崔正仁运筹帷幄,见风使舵,每一招,每一式,每一次出马,每一次登台,无一不是光光亮亮,堂而皇之。人称“风吹不倒”,是他蹚水过河亮翅翻山所得的名号,来之不易,名副其实。然而人算终究不如天算,时势造英雄,时势也灭人呐!他日夜梦想的台湾反攻大陆并没有变为现实,所谓第三次世界大战也如一阵雾霾泡影。李鲲生、田世雄、张玉尧、李在、刘振魁这些人,虽说堪称枭雄强人,肚子里有谋略,腿胳膊上有功夫,刀枪在手,嚣张狂妄,但最终一个个都成了阶下囚或刀下鬼。老天爷杀人不长眼呐!自打他崔大人流落到鬼打湾这荒滩野地,以往那不信神不信鬼无所顾忌的心气就一落千丈,直觉告诉他,大势所趋已经无力挽回,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壁垒都将顷刻崩塌,只是时间早晚而已。但他没有放弃,也不能放弃,一再咬牙横心,哪怕是垂死挣扎,苟延残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