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162)
发布时间:2024-08-02 10:56:26 编辑:雷丽娜 来源:巴彦淖尔晚报

  ●张志国

  第十一回:冯宝宝催粮如催命 詹进财舍家认倒霉

  冯宝宝接到崔正仁指令,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南台子的存粮大户詹进财。老财对冯宝宝早有口头承诺,但就是一拖再拖好赖不兑现。冯宝宝还记着老财上次“秋后新粮下来”的话,现在时令早过,老财夏秋两季粮食尽皆归仓,这回看他还说什么!

  当夜,冯宝宝摸黑回到南台子,径直来到詹进财的府上。詹进财正在一个人抽着烟发愁。他见是失踪多日的冯保长露面,吓得赶紧把门闩牢,低声问道:“你这是从哪个地缝里钻出来的?半年不露面,我还以为你被枪崩了!”

  冯宝宝轻松一笑说:“那才容易!我这些天正在崔司令手下当差,共产党连我人影也见不上!”

  詹进财不明白,眨巴着小眼睛问:“崔司令?咋又出来个崔司令?”

  冯宝宝说:“崔司令你不知,你可知道临河县的参议长崔正仁吧!现在后套的十万国军全在他的手上,用不了多久就会打回来!”

  詹进财愈加迷惑:“十万大军?那一天得吃多少粮食!我可把话说在前头,我今年地里产量不好,又被分了五亩地给寡妇辛二白。政府征粮有法令,又一斤不能少。洋烟苗子刚出土,就被铲得一苗不剩。西瓜赶集又遇上兵痞子,打了个稀巴烂。不要再跟我说征粮的事!”

  冯宝宝听老财这话心里盘算,眼下搬腾粮食目标太大,先把人弄过去,不愁他不出血!冯宝宝伸了伸长脖子说:“你看看,又要哭穷!我这回不谈粮食的事,司令那边甚也不缺,粮食都是从台湾用飞机空投,都是美国面粉,意大利大米,还用你那两颗麦子!这回是司令亲自招你,叫你父子团聚!你那个猴小子干得不赖,当上了国军机枪突击手。”

  詹进财眼睛发亮,随后又黯淡下来,说:“那个灰小子果真当了土匪!我到那地方跟他见面?他咋不会来与我见面!当了土匪还得理啦?”

  冯宝宝显出很惊慌的样子,连忙说:“不要乱说!祸从口出!这话要是叫崔司令听见了,敢灭你全家老小!”

  詹进财自知说话有失,不再言语。

  冯宝宝吹着气说:“话我说到头了,你老财说个痛快话,走还是不走!我好给司令个准信!”

  詹进财有些撑不下去了,哆嗦着说:“如今也只有这么办了!你给我留个准地方,你先走,我收拾收拾随后就到。你可要在司令面前说几句好听的,我们父子的身家性命就托付给你啦!唉,我那个妨主小子!仇人呀!”

  冯宝宝一脸高兴地出了门,把满屋子的愁苦留给黑洞洞的詹进财。老财点着一锅子旱烟,吧嗒吧嗒悠悠地抽,一面沉沉地陷入玄想。他从晌午思谋到傍晚,詹老婆儿把饭端到跟前眼皮没眨,只说自己肚子鼓胀不觉得饿。又从傍晚思谋到半夜,老婆子铺下的被褥沾也不沾。直到老婆子打起一尺长的鼾声,老财总算打定主意。他把家里仅剩的十块银元拿出来,最后摸了摸,然后用布子包好,放在柜台显眼的地方。又把留作来年种子的一口袋麦子从地下挖出来,放在院子正中央。他相信老婆子有这个悟性,“中”不就是“种”么,种子下得对,庄稼才能长得袭人,苗苗长得旺,下来收成才能好。这可是庄户人家头等大的大事呀,咱老詹家祖祖辈辈就这样,全靠地里头刨闹过日子。一旦我这个顶梁柱不在了,他们娘俩就得自己扛起这个家,只要庄稼地不荒废,人就饿不死,过好过赖反正能过咯。猴小子算是完了,自己也走上不归路。老财此时最恨的是那几个道人,连哄带骗把一家人拆散作害了!他也恨冯宝宝,笑面虎一个,说是帮自己的忙为自己好,实际上是瞎子给瞎子引路,最后一并掉进坑里。事到如今,南台子是待不下去了,可也绝不能按住冯宝宝指的黑路走,几辈子本本分分的人家,跟上灰人入伙当土匪?那还不如一根绳子上吊了,要不就跳黄河喂鱼!自己虽说到了半辈子的年纪,但受苦种地还能顶个半劳力,走在哪也不愁刨闹个吃喝,就是给人揽长工打短工,受人鄙低,总归有这一百多斤的力气。

  第十二回:“映山红”从良嫁算命 宋命子被坑杀佳人

  宋命子上次跟着李在脱逃渡河南去,主仆二人躲在口袋坟一带,从此不敢露面。宋命子身无分文,两人连吃顿饱饭都成了问题。李在动辄雷霆大怒,骂宋命子废物。宋命子先是在沙窝里套野鸡、打野兔子,烤一顿烧一顿地聊以充饥,后来又每日出去挖些苁蓉,用水煮吃。不想这苁蓉是一大补品,吃得多了,竟将李在吃得口鼻出血。李在破口大骂,说宋命子忘恩负义,谋心不善。宋命子有苦难言,只是一个劲儿地喊冤叫屈。情急之下,宋命子又大着胆独自一人出去夜间打家劫舍,弄到一些米面。主仆二人吃的是干米饭,住的是乱坟滩,凄凄惶惶,度日如年。

  这样过了一些时候,宋命子心血来潮,忽然想起老相好“映山红”来。先是,久居山中的“映山红”眼见李在匪帮日落西山,江河日下,自知匪窝不是久留之地,便瞅准机会不辞而别,出山后几经周折,流落在五原隆兴长安身。宋命子知道后,本想再次捉拿“映山红”回山,无奈剿匪战斗风声日紧,自身难保,只得放任自流。但宋命子不甘心的是,自己叼抢的那些银元宝贝,一个不剩地交由“映山红”代为保管,如今还在“映山红”身上。饥苦艰难之时,宋命子想到那些财宝,原本可以救急之用。况且多日来身处荒野,和衣入睡,便声称过河打劫伙食,向李在告了假,然后大着胆潜到黄河北岸,昼伏夜行,辗转混进城里。宋命子敲开那“映山红”的房门,不料那“映山红”却早已改换门庭,新政府工作组举办新婚姻法培训班,妇女都到培训班接受教育改造,叫她们婚姻自主,重新做人。决心从良的“映山红”不久前已与一个算命先生登记结婚。

  被按倒的“映山红”一把将宋命子推开道:“你我素无婚约,这样苟且成何体统。况我如今已是有了正经男人的,夫婿早上出去算命,一会儿就要回来。你这样的兽行,如若被他撞见,叫我以后如何为人?你我缘分到头,就此一刀两断。”

  宋命子一听,气得七窍生烟,要不是落难在身,真想把她用麻袋装了,扔进乌加河里。他忍着气说:“那好,你把从前我给你那些珠宝银元拿出来,我有急用。”

  “啊呀呀,哪来的珠宝银元?你那些个破铜烂铁本来不值几个钱,早被我男人换大烟抽了,剩下的已被政府没收了。”

  “映山红”说得不假。那算命先生偶然发现了“映山红”收藏的珍宝,便起了谋财之心,变着法儿赢取“映山红”的欢心,还一千遍一万遍表白他对她的真诚爱慕之情。“映山红”觉得这么实心对待自己的男人世上少有,便一来二去与算命先生结为鸳鸯之好。算命先生说:“我已经反复掐算过了,你我是一对天仙配,你从此不能再接客,否则会有血光之灾!”

  “映山红”明知这是鬼话一通,但难得算命先生着实疼爱自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与此人长久厮守居家过日子倒也靠谱。又想到政府工作队说的那些话句句在理,都是为了自己好,也就铁定了一颗心依从了算命先生。算命先生本是一个烟鬼,“映山红”便叫他发誓戒烟,为此她还把私藏剩余的珠宝银元交给了政府,得到工作组的表扬。

  戒烟后的算命先生身怀掐指算命的本领,每日到街面上摆个小摊,也能赚两个小钱,“映山红”也每日帮人打点照料商铺门面,挣两个零钱添补日用,两人如此这般,度日光景虽然清苦艰辛,但不打不算将将就就也倒心安理得。

  宋命子听“映山红”这么一说,当下像泄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他又气又恨,又不敢发作,只怪自己当初打错了算盘,如今落得人财两空。他狠了狠心,站起来,猛然给了那女人一个耳光,返身出门。

  宋命子无功而返,好不灰心,一路上接叼带抢总算没被饿死。不料到了黄河边上,渡口设了关卡,专门盘查流窜的土匪。宋命子项上一颗没遮拦的秃耳脑袋,注定是漏不了网的鱼。他有贼心没长贼胆,知难而退,又原路返回。一路步走,疲累不堪,宋命子便抢了牧民的一头骡子骑上代步,漫无目的地向北晃去。他边走边想着心事,感到自己的命实在不好。前二十年老实巴交受苦,结果穷得要命;后来这几年入杆子当土匪,刚刚混出个人样,又遇上虎兔相逢命途多舛,自己成了无家可归的亡命徒。如今落难,连女人也翻脸不认人,可怜那玩命得来的救命钱财也打了水漂。这都是命,活活一条受罪的命!怨谁?这天下人没一个好东西!宋命子这样思来想去,不觉又向北走了十多里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