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159)
发布时间:2024-07-29 10:58:05 文:张志国 编辑:乔萍 来源:巴彦淖尔晚报

  “共产党再霸道,他也不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在这团长宝座上,吃香的喝辣的,在家吆三喝四,出门前呼后拥,还有甚不满足。”张玉尧说。

  崔正仁笑道:“河套这地方吧,说平常也平常,说不一般也真正不一般。远的不说,先是阎锡山派兵进套屯垦,大捞了一把;接着是傅作义将军在这里整军经武,把日本人打得嗷嗷直叫。这也是个出英雄豪杰的地方呀。你老弟真是好涵养,只养兵不用兵!”

  张玉尧见崔正仁越说越露骨,不觉有些好奇,不知这老头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追问了一句:“依你老人家慧眼看,这共产党天下能坐多久?”

  崔正仁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这还看不出来?观其坐高堂,骑大马,醉醇醴而饮肥鲜者,孰不巍巍乎可畏,赫赫乎可象也,又何往而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哉!真要像共产党宣传的那样,把自古以来的规矩翻转过来,叫一群泥腿子整治国家,不分贤与不肖都吃一样的饭,都穿一样的衣,都坐一样的板凳,社会不乱套才怪!如若不信,大家走着瞧好了。不是我崔某夸口,我看过的古书可谓汗牛充栋,就没见过哪朝哪代君臣颠倒的!莫非老鼠还能吃猫?小鸡还能斗过天上的老鹰?不瞒你说,台湾那边已派人过来,作着接管河套的准备。”

  “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这么多!莫非……”张玉尧显然有些紧张,忽然从老虎椅上蹿起来。

  “这个别问,问不得!你张团长也不要紧张,我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你的本事大小!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崔正仁起身,扬长而去。

  ……

  崔正仁走后,张玉尧五内翻腾,心情久久平静不下来,他真想振臂一呼揭竿而起,痛痛快快大干一场,出出心中恶气。可眼下事态多有不测,贸然行事等于自投罗网。沉住气多打粮,好戏还在后头!世事凶险,前程未卜,须得深藏不露,静观其变才是上策。远水不解近渴,即使翻盘至少也得三年五年。无论天风从哪个方向吹,人枪在手乃成事根本,千条计,万条策,这一条根本千万疏忽不得。且再看看风向,闻闻味道,稳操胜券,方可一展宏图!


  第七回:冯宝宝造谣车马店 马圈生哼唱流氓调


  临河县城的驻军328团团部斜对面,是临河最有名的永济车马大店,冯宝宝不知甚时候做了车马店的伙计,捎带给328团的驻军烧开水。车马店的当院是一口水井,冯宝宝从井里打了几桶水,把个七稍锅倒得漂流泼沿,然后蹲在炉灶口子上生着了火。燃着的红柳条子发出噼啪的爆响,散发出一阵油香。几个刚换下岗的士兵坐在地上等着喝水,冯宝宝就和他们攀谈起来。

  冯宝宝掏出一袋烟叶子和一沓纸条,叫士兵们卷烟卷儿,说:“看几个兄弟面善,都是当地人哇,甚时候当的兵?”

  一个士兵答道:“抗战时就当上了,五原战役时,我还在尖刀班,腿上挨了枪子。这不?差点要了小命。”说着拽起裤管叫冯宝宝看。

  冯宝宝说:“我给你说,当了兵就等于把命交给人家啦。你们听说了没?起义人员日后都要审问,不老实交代就灌辣椒水,坐老虎凳。”

  士兵好像不大信冯宝宝的话,自个儿卷了烟点着贪婪地抽。冯宝宝厚着脸皮又说:“你们的团长姓张吧?”

  “你咋知道?”

  “我咋能不知道!我给你说,我还知道他叫张玉尧,知道吗?山里头的土匪头子张疤子,本名叫张希尧,和你们团长是一母同生的弟兄。张疤子杀了那么多人,共产党能饶了他们兄弟?土匪弟兄二小子,挨枪子的料!”

  “当官的干甚,与我们甚关系也没。”一个土兵头超得老高,大声说。

  “甚关系也没?我给你说,团长一枪崩,你们还不是树倒猢狲散!回家种地圪哇,还想在部队上吃香的喝辣的?门儿也没!不信,你小子骑上毛驴看戏本——走着瞧!”

  几个士兵似乎被冯宝宝说动了心,你瞧瞧我,我看看你,一句话没说,手捏着烟卷儿匆匆出去啦。

  叫声妹妹呀你乖乖,

  相中了哥哥好人才。

  你把那白圪脸脸调呀过来,

  让我揣揣你的……

  唱这酸曲儿的是临河驻军328团特务连连长,一张大嘴占了半个脸面。只见他刚从一家酒馆出来,手提一个酒瓶子,摇摇晃晃走回营地。冯宝宝眼快,认得此人是团里有名的地头蛇马圈生,便笑嘻嘻地迎上去搭讪:“这不是马连长么?去哪红火圪来来?”

  马圈生岔开八字腿,停下来,醉眼蒙眬端详了一回,满嘴酒气地说:“你是谁?咋介认得你马大爷?”

  冯宝宝笑道:“您老贵人多忘事,我是南台子的冯宝宝,当过几天保长,与你们张团长也认识,跟你也有过往来。我现在是车马店伙计,才来,专给爷们侍候烧水的。临河这个小地方统共能栽几苗树,还有不认得你马连长马大爷的?”

  “噢,也倒是。找我甚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正要去抠两锅子去了。忙!”马圈生喷着酒气说。

  “马连长,要不先到我那儿坐坐,还有一瓶子苁蓉泡的酒放着,孝敬马连长得了!”

  马圈生听得眼亮,定睛看时,意识一时清醒过来,眼前这个瓢葫芦头伙计确是张玉尧张团长的熟人冯宝宝,惊奇道:“你堂堂一个大保长,咋跑到这破店里做伙计?我还喝过一回你的泡酒嘞!地道!”说着竖起一个大拇指。

  冯宝宝说:“如今这天下是穷鬼们的天下,我这给国民党干过事的人,还有甚指望?我给你说,你我凑凑乎乎混口饭吃就不赖了!你说是呀不是?”

  马圈生斜着眼说:“也是!我早就想上山打游击去,跟这些穷鬼们拼个你死我活,可我们团长就是不让着急,你说气人不气人!”说着连打两个饱嗝。

  冯宝宝见马圈生有些不省人事,赶忙岔开话题说:“马连长英雄豪气,酒量就是海量。今儿个不谈国事,你我喝好酒去!”

  马圈生拍一拍冯宝宝肩膀道:“嘻嘻,有好酒,真的?你不骗我?”

  冯宝宝道:“我和你们328团的交情你还不知道!你马连长把我看成甚人了?走,去了你自己尝尝,保证叫你说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车马店冯宝宝的住处,一间普通的店房,地上堆些杂物,看样子兼作店里的仓库。靠东墙盘一土炕,连着炕的是零零乱乱摆些碗筷的炉灶,安一口冒着热腾腾水汽的大铁锅。

  冯宝宝叫马圈生上炕盘腿坐定,从炕洞子里摸出那瓶子酒来。马圈生定睛一看,果然里面泡着两截子苁蓉,喜道:“拿来拿来,我闻闻。”说着接过酒瓶,拔了塞子,将瓶口对着鼻孔使劲吸了两吸,一张脸皱成个糊着红泥的海绵垫子,又惬意地把头仰过去。

  马圈生忽然想起一件事,放下酒杯一出溜下了地。冯宝宝一头雾水,问道:“这是咋啦?莫非有紧急军情?”

  马圈生摇头又摆手,说:“甚军情还有你我弟兄事情大?我那个兄弟好这口,我把他叫过来喝两盅。”

  冯宝宝忙问:“是谁?叫你这么记挂。是不是张团长?”

  “是保警队的方队长,从陕坝调过来时间不长,海量!”

  “噢,是这样!这个好办。方队长我也认得,不烦你亲自去,我给你请来就是。”

  冯宝宝去了又来,后面跟着方钱柜,路上还顺手买了两个下酒菜。一阵寒暄后,方钱柜盘腿坐在炕棱边儿马圈生的对面,冯宝宝蹭在桌子的角上,添了一双筷子。马圈生垂着涎倒了烧酒,三人便对饮起来。

  乘着酒劲,方钱柜骂起了张有福,说他仗着陕坝军分区有后台,有意跟自己过不去。马圈生询问究竟,方钱柜将一肚子苦水倒了出来。

  原来,自那日方钱柜从马上摔了下来,就与张有福结下怨,没事找事寻张有福的茬子。张有福也是个倔脾气,他听到保警队队员的闲言碎语,暗地里调查保警队的伙食管理,果真发现一个秘密,方钱柜常常用衣服兜兜装些米面带回家,队员们的伙食缺斤短两。一次,张有福当着众人的面,叫方钱柜称称馒头的斤两,给了方钱柜一个下不了台。


  第八回:冯宝宝高攀崔参议 末路鬼病急乱投医


  这天,崔正仁出了保警队的门,迎面走来个秃头细脖颈的汉子,笑嘻嘻地跟他搭话:“崔参议长一向可好?冯宝宝这厢有礼了。”说着向崔正仁恭恭敬敬鞠了个躬。

  崔正仁觉得眼熟,却一时想不起面前这人在哪见过,就“哎哎”随便答应一声。冯宝宝又说:“崔参议长健忘了,我是南台子的保长冯宝宝。”

  崔正仁仔细打量一下自称冯保长的人,恍然大悟似的说:“噢,冯保长!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抓壮丁最有办法的保长!四六年八战区长官部还表彰过你呐!那一次是我给你发的奖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