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列由包头一路开向北平,到达西直门时,早有所谓“大帅”“少帅”的代表,率领着军乐队和大元帅府汽车二十多辆,列队欢迎。
张作霖在金碧辉煌的怀仁堂接见王英豪。王英豪向张作霖作口头假汇报说:“我完全拥护大元帅挺进关内。我在绥西把冯玉祥赤军打得落花流水,缴了步枪千余支,子弹、军用品无数,现集中存放包头,以备不时之用。为了表示我的忠心,就作为我向大元帅的献礼。我还亲手给我父亲割下了顶好的大烟二千两,也送请大元帅笑纳。”张作霖说:“好小子!没想到你还是个孝子。敢前来见我,是条汉子。你差什么东西,找小六子给你补充。你回去后,好好整训部队。至于冯玉祥的那些个破枪烂炮我不要,都给你吧!先给你一万元见面礼,以后有困难,尽管随时来找我。”
王英豪受宠若惊,一时不知说甚,站在他身边的崔正仁赶紧趴在地上叩了一个响头,感恩戴德涕泪涟涟地说:“谢大元帅恩赐。我们王军长愿为大元帅效命,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张大元帅一高兴,大笔一挥,批给了王英豪军饷四万元,棉军衣二千套,军毯二千条,子弹五万发,八二迫击炮四门,还有医药、手套等物不计其数。王英豪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这北平一行竟白逮了这么大便宜,窃喜偷笑之余将自己一个小妾慷慨赏给了崔参谋长。
北平之行满载而归的王英豪,对崔正仁的出色表现满心欢喜。他认为,在自己的军政生涯中,只有崔正仁对自己最忠诚,而且有能耐办大事。在此后的十几年中,王英豪率部在绥远各地为匪,崔正仁始终相伴左右,为王英豪排忧解难,越发成了王英豪寸步离不开的智多星。
“九一八”事变以后,王英豪投靠了日本人,做了汉奸。日本人委任王英豪为“河套警备司令”。但崔正仁经过多年的历练,对政事有了自己独到的见解,他劝王英豪不要跟日本人搞在一起,那样会断送弟兄们的前程。当了“司令”的王英豪哪里听得进去劝解,把崔正仁的好意理解成是“翅膀硬了,想分家了”。不由崔正仁多说,一顿臭骂将崔轰了出去。崔正仁借船下水,索性来了个悬崖勒马,从此脱离了王匪。
不久,傅作义进套剿匪。王英豪明知形势不妙,如丧家之犬慌忙带部队离开河套。而崔正仁却因与王英豪闹翻,得了个不降日的美名,摇身一变,成了河套地区有头有脸的地方乡绅。抗战期间,他在地方也做过一些有益的社会工作,遂骗取了不少人的信任。全国解放前夕,崔正仁混到临河县参议长一职,还做过几个月的代理县长。他本想凭着自己在河套多年的经营,在政界大展宏图,从此光宗耀祖。谁知好景不长,“九一九”绥远和平起义后,同僚忌恨,把他曾与王英豪合伙为匪的事给抖露了出来。共产党当然不会重用他这样一个民愤极大的土匪,便在建立新政权时,免掉了他的参议长职务。
退位后的崔正仁住在城西南的一个普通平房里,生活和普通百姓没大差别,其行止也不怎么引人关注。可是近一个时期,他的门庭又热闹起来,他的亲信老部下老同事从这间平房出入频繁,房里有时彻夜亮着煤油灯。崔虽年过六旬,身体也不好,但近来精神倍增,春风满面,每日挺直身子早出晚归,忙碌不停。
第三回:崔参议长欲探虚实 刘参谋长义正词严
崔参议长又要出山了!崔参议长成了陕坝地委的座上宾!南台子的二咬喃几乎跟所有相识的人都说这两句话。这样一来,崔参议长这个被人遗忘很久的老古董重新活跃在临河县城的大街小巷,再次引人瞩目起来。二咬喃乘水和泥,煞有介事地掐指计算,断定:“崔正仁当年就是傅作义将军的座上宾,现在傅作义在北京做了共产党的座上宾,一言九鼎,前些日子特意给陕坝地委来了电话,陕坝地委沈新发接了电话,只说是是是,好好好。”
二咬喃的断言原也有些影子,绥西生产建政工作团进驻陕坝那会儿,提出“军队解放军化,地方解放区化”,开门向民主人士、地方绅士征求意见,崔正仁这个当年的县参议长也被邀请去参加会议。会上崔正仁发了言,慷慨激昂地表示,为新社会效力,君子当仁不让,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如若需要,老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生产建政工作团总团长沈新发还点名表扬了他,说他不愧是德高望重的开明人士。崔正仁得到表扬,当场自告奋勇要做新政府的志愿参议,说不要任何报酬随叫随到,三军可夺帅也,士不可夺志也。
这天,崔正仁并未接到上面的通知,就摇摇晃晃地来到陕坝军分区,声称有要事禀报,要见新来的青年才俊刘生恺刘参谋长。刘生恺得报,也不好推脱,当即放下手头工作,在会客室会见了这位满口子曰诗云的前临河县参议长、傅作义手下的大红人和沈新发称道过的开明人士。
主客坐定,刘生恺客气地说:“早闻崔参议长大名,今日得见很是荣幸。您老人家身体一向可硬朗?在家生活得可好?”
崔正仁见问,笑了一面道:“老天有眼,还算阴阳抱合消长有度。只是这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虽自在,可眼见新政权建立之初,万事恢诡谲怪。古语有云:其亡其亡,系于包桑。心里焦急得很哪。”
刘生恺道:“您说得是。新政权百废待兴,确实有许多问题,有些还是难题。您是地方上有名的绅士,又有从政多年的经历,有何良策,敬请指教。”
崔正仁笑容可掬地说:“哪里哪里,刘参谋长才是青年才俊,后生可畏。古语有云:大白若辱,虚怀若谷。人生大患,在好为人师。我这次来,倒想听听参谋长的高见才是。”
刘生恺顿了顿说:“参议长客气了。也好,那咱们就谈谈剿匪一事,您以为如何?”
崔正仁道:“正是。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那些个地痞歹徒二流子,闹腾个甚?整天叫老百姓不得安宁!甚是可恶!那依参谋长之见怎样使目前局势改观呢?”
刘生恺略有所思道:“新的社会秩序建立,我们共产党人靠的是两个法宝,一个是民主,一个是专政。民主就是人民当家作主,动员人民大众做新社会主人翁,团结起来建设国家;而对于那些顽固对抗新社会的死硬分子,则应予以坚决打击,也就是采取人民专政的办法。”
崔正仁似乎听得来了情绪,挑高嗓音说:“那是,那是。中国的事情,帝王将相无不以两手出奇制胜,一曰儒,二曰法。可老朽有一事不明,依参谋长高见,如今哪些人才算你说的死硬分子呢?”
刘生恺道:“这个问题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党和政府有明确的政策。”
崔正仁不依不饶说:“为政以德,譬若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共产党的新政确实了得,当年傅作义将军也效法推行,颇得要领,人民拥护,地方安定,生产发展。”说到这里,崔正仁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讪笑着改口道:“我对陕坝地委推行的新政,是一百个拥护赞成的。社会就是要维新变革才是。”说着瞟了一眼刘生恺,又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
刘生恺也笑笑说:“傅作义将军对党和人民是有功的,可他当年所进行的改革,说到底是为维护国民党反动统治的,而我们共产党人所奉行的无产阶级专政与民主是为人民大众谋利益的,二者具有本质的不同,这个还望崔先生看清楚呀。”
崔正仁赔着笑脸点头道:“是,是,刘参谋长说得在理,还是新政权的作为高明,高明。当年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又何能与当今之开明盛世相提并论!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嘛!”说到这里,崔正仁似乎忘记了什么又忽然想起来似的,自语道:“你看我这老朽,差点忘记,沈书记约见我就在上午,我得告辞了,失敬,失敬。”说着颤巍巍站立起身,拄着文明棍儿就要走。
刘生恺也起身说:“崔先生有如此热情关心政事,实为难得。今后有何高见随时提出,我们都会诚恳聆听,郑重对待。”说着送崔正仁出了办公室的门。
第四回:田世雄帮腔崔正仁 唱双簧恶意乱弹琴
崔正仁腿脚勤快,隔三差五在临河与陕坝之间打来回。这天,陕坝地委的砖墁地大院,又响起文明棍“叮叮叮”的捣地声。这一次,崔参议长是应邀出席地委召开的工商界代表座谈会来的。
会议室里坐满了大腹便便的大商富户及地方上的头面人物,崔正仁瘦瘦的枝干般的身影来回晃动着,格外引人注目。他几乎和每一个到会的人打着招呼,春风满面,犹如一个规模宏大的事宴的阔绰东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