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在兴致盎然之时，问道：“敢问小女子姓甚名谁？芳龄几何？”

　　那女子脆生生地答道：“小女名叫樱桃，年方十八，祖上三代都以打猎为生，十六岁落入风尘之前，每日随阿爸在山中行猎，打住的黄羊、石羊、狐子、野鸡之类，少说也有成百上千。”

　　李在自语道：“樱桃，好名。只是小气了点儿，我看你就是上天赏赐山中的尤物，光彩动人，红遍大山，就改叫映山红如何？”

　　樱桃莞尔一笑，果然桃花满面。站在一旁的宋命子赶紧应道：“这个名字好得很哩，跟李司令的威名一样，山里山外没有不知道的，也没有不敬仰的。这山里樱桃树开放时节，一片通红，那个好看，叫人眼花缭乱。李司令身边日里有这映山红照耀，大好的前程一准灿烂，吉星高照，打遍天下都不怕。”宋命子的话说得如此乖巧，连他自己也觉意外。李在听罢，又是一阵秋风落叶般的爆笑。自此，一位风流女匪就成为山中一道亮眼风景，“映山红”的绰号便在匪徒中传扬开来。

　　第二十四回：李四奉承中山狼 宋命子坑杀李老顺

　　“呵，阔起来啦！”说这话的是李四，李四虽说如今为刘振魁效命，却是个闲不住的人，私下里与宋命子隔三差五来往。

　　“四哥真会说笑话，我这算甚！四哥你上天入地都拦不住的人，那才叫阔嘞！我这小小一个队长，还得听人家使唤，作难的时候多啦。”宋命子口才见长。

　　“你看你这小子，跟我耍嘴皮子。谁不知道你如今是李司令的大红人！这手下一帮子弟兄，哪个敢不孝敬你？”

　　“这倒是个人话。在这个圈子里，还得听我的。天是老大，我就是老二，谁要耍滑头，我叫他吃不了兜着！”

　　宋命子说着，便大着声叫来一个手下：“小子，认准了，这是你四爷，当年是李司令的当家！小心伺候着。四爷要住几天就住几天，吃的喝的玩的都伺候到了。要不，叫你小子好看！”宋命子指天划地地喊，一面叫手下点起一支香烟，对着天吐着烟圈。

　　李四见那手下局促不安的样儿，不耐烦地摆手道：“下去吧，我和宋队长有话说。”

　　那手下低眉顺眼退了出去，李四道：“别光在窝里逞能，到临河陕坝逛逛。我们干这行为甚？没个好处谁卖这个命！”

　　宋命子原本不敢违抗李在的命令，除夜袭之外，大白天从不带队伍下山，只守在李司令身边，随时听候使唤。有了李四的教唆，宋命子便脑子活泛起来，自己虽然不便出头露面，但放纵手下下馆子便下馆子，说绑票就绑票，所得财物按规矩少不了要孝敬宋队长。李司令外出连日不归时，宋命子才吩咐弟兄们在家小心守着，自己带三五人窜到山前村里揩些油水。他派出去的眼线，专门打听谁家存放珍奇贵重之物，隔几天回来禀报一回。宋命子顺藤摸瓜，搜刮了满满两大箱子财宝细软。

　　可宋命子心里还装着一件不快的事，这就是李在的本家兄弟李老顺与自己闹起了别扭。这李老顺本是李在匪伙中有头有脸的人，宋命子对他一向毕恭毕敬，无事不与他请教协商。可没过几天宋命子却飞黄腾达，当了别动队的队长。起初，宋命子感念李家人的恩情，只要李老顺在场，当面绝不摆队长的谱。但时间一久，宋命子就公鸡戴嚼子——兜不住了。他习惯了手下对他的阿谀奉承，也不自觉地拿起主子的架势，一次竟命李老顺给他脱鞋子。

　　李在与映山红着实游戏玩乐了一阵，但很快就生了嫌恶之心。一来山外形势吃紧，命途堪忧，李在心不在焉；二来那女人时常背着李在与那些匪徒鬼混。李在将其一脚踢了出去，任其在土匪窝里与匪兵厮混。那女人也便自暴自弃。

　　这天，宋命子下山给张疤子送信，四五天方回山复命。从李在大帐出来，心里惦记着映山红，脸不洗头不梳就来找她。宋命子推门进屋，却见映山红正坐在李老顺怀里，而李老顺的上身赤条条一丝不挂。宋命子见了，一股醋意直往上冒，他本能地想发作，李老顺倒来了个先发制人，顺手将半盆脏水泼到宋命子脸上。

　　映山红见两人打得不可开交，掏出手枪对着墙壁就是三枪，宋命子与李老顺这才停下手来，面面相觑。映山红吼道：“我给老顺哥换换药，咋啦？”映山红说的不错，自她进山以后，见土匪伤员日多，整日叫苦连天，但山里缺医少药，眼见得伤员一个个死掉。映山红祖上以行猎为生，自带三分采药疗伤本事。女子自幼耳濡目染，日常料理些蒙医蒙药不在话下，于是生了恻隐之心，独自攀到山崖采了止血镇痛的草药，一经使用居然甚是有效。因为这个情由，土匪往往借口请她疗伤，与她亲近一回。

　　在对打中吃了亏的李老顺还在发作：“你小子欺负谁！狗眼看人低，你也不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是谁姓甚？”

　　宋命子也喘着气吼道：“咋的？你不服是不是？我宋命子这官是李司令封的，又不是你李老顺给的。你眼红，也当一个试试。”

　　李老顺冷笑道：“拿上鸡毛当令箭！没当过个官儿，一个小队长就嬲成个黑紫圪蛋。”

　　李老顺一向瞧不起宋命子，这是宋命子再清楚不过的。但如今与往日不同，宋命子一人之下百人之上，哪容得别人当众对自己说三道四。李老顺这一句话，说得宋命子心如刀搅，他腾地站起身，掏出了家伙。李老顺也不示弱，从腰间摸出了手枪。

　　这时，李在闻讯赶来，问明事由的李在忽然仰面大笑。说：“既是这样，那就来点真的。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专杀山前过往行人，提来人头多者得胜。若输了，以后休得胡搅蛮缠。”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两个杀人魔王的竞技开始了。三天后，宋命子果然取回三个人头，有名有姓，不虚此行。而李老顺则时运不佳，杀人未曾得手，还差点落入剿匪部队之手。只在回来的路上顺手杀了个羊倌，才算没白跑一趟。李在做主，叫李老顺做了宋命子手下，真个干起了提鞋脱袜子的营生。

　　宋命子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他对那李老顺怀恨在心，又担心李老顺依仗李在的关系做出于己不利的事情来，便想到除掉李老顺。可李老顺毕竟是李司令的本家，明着干掉李在肯定不依，得想个万全的法子，把事情办得神鬼不觉。思来想去，宋命子决定从李老顺的软处捅刀子。李老顺是个酒鬼，约他喝酒肯定上钩，待将他灌醉了，再设法收拾他。这天，宋命子从酒坊打了二斤高度白酒，在后山的一个山头上摆起了酒席，说是有心里话要与李老顺说道说道。李老顺一听宋命子请他喝酒，早已垂涎三尺，也没多想就跟着宋命子爬上山顶。

　　宋命子倒满酒碗，笑嘻嘻地邀道：“来，老李哥，咱弟兄没有过不了的火焰山，今儿我向你赔个不是，你我那点恩怨一笔勾销。你看这一眼望不到头的狼山山脉，这山望见那山高，争来争去都叫老天爷剃了光头，也没个看头。人生在世，就那么回事，今朝有酒今朝醉！”

　　李老顺喜出望外，给宋命子伸出大拇指，一口喝干了碗里的高度白酒。

　　宋命子顺手又将酒碗倒满，说：“老哥哥好酒量，咱今儿就喝个痛快。咱跟着李司令出生入死，红火日子还在后头，你我肚皮放展，勤吃香的喝辣的哇！”说着自个儿一扬脖子干了一碗。

　　李老顺见状，嘴里的猪头肉还没咽下，就咕嘟一声又喝下一碗。两碗白酒下肚，李老顺酒兴大起，也不管宋命子真喝假喝，自个儿一口不罢一口地喝了个痛快。直喝到日落西山，不省人事。

　　宋命子杀人心切，提着李老顺的两个脚后跟拉到悬崖边，一扬手把人扔了下去。那悬崖绝壁下面是几十丈深的沟壑，人摔下去碎不了也得断为两截。宋命子连同酒瓶菜肴残羹一同卷了扔下山崖，赶紧隐身而去。

　　这一桩悬案后来李在也问过，人人都说是李老顺自己喝醉酒失足掉下悬崖而死。李在知道李老顺嗜酒如命，并未生疑，时间久了，也就无人再提。

　　事至于此，宋命子的人生便尘埃落定，他在土匪窝里将肉体与灵魂一并得以重塑，完成了从混进来到干起来，再从干起来到黑起来，又从黑起来到阔起来加毒起来的蜕变。

　　第二十五回：张玉尧做梦捞稻草 齐俊德劝降唐文生

　　上回张玉尧绑架唐文生的妻子戴灵灵，本想用人质要挟唐文生，欲将其逼到山上入伙为匪，不料那马圈生办事不密，坏了大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