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宋命子被捕后，心里恐惧，只担心在共党拷问下说出不利于李在并刘振魁的话来，断了自己的后路。而共产党这边，哪还会有好果子吃？自己做的那些坏事，一火车也拉不完，迟早会被知道。宋命子越想越觉得没活路，便想到逃跑。他见被关起来的人越来越多，而关他们的房子是土坷垃房，便和另外关在同一间房里的土匪合计逃脱。他们用一块儿破床板做工具，轮流在墙根下挖掘，居然从土坷垃下面挖开一个洞，再把上面的坷垃搬掉几块，在夜幕掩护下，钻出屋子，鼠窜回山。

　　宋命子连滚带爬回到李在帐下，跪地求饶，说自己辜负了司令的栽培。李在前些日子丢了腰刀，本就对宋命子怀疑三分，只是没来得及追问深究。这回见宋命子落入共党之手，又全身而回，心中狐疑，便命人拉出宋命子严刑拷打。宋命子哪里敢承认偷刀的事，他装出一副冤枉的可怜相，一面死猪似的嚎哭，一面诉说着自己如何如何忠于司令。

　　盛怒之下的李在哪里肯罢休，他提着宋命子的半截耳根，恶声恶气逼问：“你小子耍滑不是，哪有落入共党手里还有跑回来的道理！你小子再不说实话，我立马剁掉你的双手！”

　　宋命子吓得腿软，但却强充好汉道：“司令既然不信任我宋命子，我活着也没意思，我今天就自己做个了断！”说着忽地从地上拿起一把刀，照着自己的脖子抹去。

　　李在见状猛地一个飞脚上去，宋命子被踢出一丈多远，摔了个狗吃屎，刀子变戏法一样到了李在手上。

　　宋命子也不是善茬，他站起身复从牛皮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刀，顺势向自己伸展在墙上的左手剁了下去，只听“嘣”的一下，那剁下的无名指血糊糊掉到地上，还蹦了三蹦。

　　宋命子此举，叫阎王李在也吃了一惊。李在认定宋命子是真的侥幸逃脱，叫人夺下宋命子手上的刀，给他包扎了伤口。

　　宋命子乘机说：“司令的腰刀被偷，我敢保证是李四那怂干的，他背地里早就与刘振魁合穿一条裤子，刘振魁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叫他趴下，他不敢坐着，比儿子还听话。他大白亮天用司令腰刀杀人，专门坏司令名声。”

　　李在恨道：“原来如此！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李在真是瞎了眼睛！待我哪天拿住他，定叫他碎尸万段！”

　　宋命子深知李在爱刀如命，便冒险下山找到一个僻静的铁匠烘炉，为李在重新打制了两把双刃腰刀，又将刀刃磨得锃亮，笑盈盈地奉上说：“这两把刀是日本军刀熔化后又打成的，削铁如泥，小宋子孝敬您老人家。”

　　李在操起刀看了喜道：“刀刃雪白铮亮，寒光凛凛！这刀还真有点像我丢那两把，难为你小子如此用心。出息长进不少，是块材料！”

　　宋命子说：“您老人家的身手，哪能不配刀斧！为了您老人家，我宋命子情愿再蹲共产党的黑房子！”说得李在竟“嗨嗨”笑了起来。

　　李在为了奖赏宋命子对自己的忠心，留他在身边早晚使唤，日渐爱怜宠信。宋命子追往思今，感慨万分，便跪下认李在为干爹。他发誓说：“今生今世，愿为干大做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保证不皱眉头一下。”

　　李在见宋命子不仅办事机灵而且忠实于自己，越发给他许多自作主张的时机，宋命子也趁水和泥，越发为非作歹无所顾忌。

　　李在发给宋命子一支德国制半自动手枪，宋命子爱不释手，日日打麻雀练习枪法，不久就练得一手百步穿杨的功夫，手下的人便称他为“神枪手”。宋命子把枪挎在背上，在乌加河水里照照自己，觉得满有派头，就对部下说：“跟着我干，保叫你们天天过大年，夜夜入洞房。”

　　宋命子半只耳朵九个手指特征外露，又从陕坝剿匪指挥部逃脱不久，自知不便抛头露面，便决计不再到五原、临河。百无聊赖之下，差人用麻袋装回一个女人。当宋命子从麻袋里将女人倒出来时，那女人一翻身爬起来，对着宋命子的脸就是两个巴掌，竟在那张猴子脸上打下八九个手指印。宋命子哪里肯让，扑上去将那女人再次扭住，用绳子捆绑了，蒙着眼弄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那女子年方十八，正是如花似玉年龄，长着一张白皙面孔，五官俏丽，身材苗条，宋命子看一眼就觉得意动神摇。宋命子自以为神鬼不知，将女人安置在一个偏僻的山洞，来了个“洞里藏娇”，每日送水送饭，照顾周到。可那女子却是个心气很高的人，并不甘心做土匪痞子的掌上玩物。宋命子无奈，只得百般乖哄。

　　针尖大的窟窿透过斗大的风，宋命子私藏女人的事很快风传到李在耳里。李在平日不仅自己不近女色，而且每次下山撞见抢掠女人的匪徒，轻则好一顿毒打，重则动其要害。这个规矩在土匪窝里无人不晓，宋命子这种龌龊之举当然为李在所不容。李在命李老顺带人将女人与宋命子一并绑进大帐，喝道：“好你个宋命子，胆敢私藏女色，坏我规矩，该当何罪？”

　　宋命子跪地求饶，带着哭腔说：“李司令，您千万不要发火。我宋命子长几个脑袋，胆敢贪图女色！这个女人是个猎户，一向就会使枪弄棒，不好对付，我是想先把她驯服了，再献给司令做个贴身保镖。”

　　李在本没有为难宋命子的本意，听他这么说，就哈哈一笑，叫人给宋命子松了绑。宋命子感恩戴德又是一顿肉麻的感谢奉承。李在力断钢筋，功夫了得，但对男女之事却天生无能，因此平日对于手下匪徒，严令不准拈花惹草。但这一回却是个例外，只因宋命子蜜糖似的一张甜嘴和百依百顺的媚态使他很受用。山中待得日久，日子过得无聊，寻寻开心，是人都是这般德性。

　　李在定睛看那女人，不觉眼睛一亮。那女人本有几分姿色，宋命子又脂粉胭膏花衣丽服把她打扮了一番，倒真有点妖艳可人。那女人见了李在，见他筋骨刚劲，肌肉发达，吆三喝四，威风八面，手下一个个毕恭毕敬，便有心投怀送抱，找个永久的靠山。只见她顾盼多情，故作风流娇媚之态，说愿意叫李司令收到身边做压寨夫人。一番话竟使得一向不近女色的李在意动神摇。

　　宋命子见风使舵，送一个媚眼给李在，投其所好说：“李司令要是喜欢，我愿意送给您老人家做礼物。这个女人虽是我的心爱之物，但孝敬司令，我宋命子二话不说。”

　　李在听了宋命子的表白，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对着宋命子说：“山中规矩你也晓得，难得你小子如此忠心，我就破一回例，就赏给你了。你不是说她会打枪吗？给她一支枪，就叫她做你的帮手，日后或许能堪大用。”

　　宋命子得了李在的“圣上隆恩”，喜出望外，慌忙跪地千恩万谢，道：“司令大恩，我宋命子死也不忘。司令这是比亲大亲妈还要好上百倍的恩情！”

　　宋命子大摇大摆领着那女人出了李在大帐，得了宝贝一般，越发垂涎三尺。只是那女人见宋命子秃耳少指头，样子邋遢，行事猥琐，死也不肯相从。宋命子投其所好，每日教练她些个骑马打枪的功夫游戏取乐。女人原本就是个打猎追兔子的出身，对宋命子这一套深觉惬意，也就十分随顺。不到两个月，女人就练得枪马娴熟，常常独自在山间兜风行猎，颇有斩获。这事很快就在土匪军中风传开来，传到李在耳里，司令发话要见识见识那女人的枪法。宋命子虽然不是滋味，但慑于李在威势不敢不从，又觉得此乃巴结李在的绝好由头，便做了顺水人情。那女人一阵舞枪弄棒之后，又为李在展示了一出马上射击百步穿杨的特技，直叫李在拍案叫绝。

　　李在久待山中，郁闷难耐，便领那女子骑马兜风，四出行猎。女人野趣横生，喜之不尽，枪法越发练得百发百中。土匪窝里每有作奸犯科坏了规矩的，李在便叫那女人当着他面执行枪决，以此取乐解闷。每到这时，那女子都要刻意打扮一番，上穿虎皮花纹缩腰紧身袄，下着宽松兜风绿绸裤，外披桃红缎子扎颈披肩氅，头戴狐皮翻毛四页帽，脚蹬黑色高筒牛皮靴，立马横枪花枝招展，飞马提枪英姿飒爽。她在百步之外飞马而行，一面举枪射击，枪枪命中匪徒脑门。

　　坐在一旁观赏的李在满面欢欣，哈哈大笑，一只干瘪的大拇指举过头顶，然后又将手掌重重拍在大腿上，说：“如此甚好！甚好！此女子乃我李在山中第一奇人，我李在自来崇尚英雄豪气，女中豪杰更是百不能一。权且当作一道独好风景，也叫手下弟兄们日子过得有些兴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