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是吾乡
发布时间:2024-06-28 11:47:50 文:官亦鸣(临河) 编辑:雷丽娜 来源:巴彦淖尔日报

  《城市麦浪》是刘志灵的第二部长篇小说,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福地粮仓》几年前我也曾读过。

  


  “生活本来多姿多彩,为了融进这片灿烂,我们有过迷茫、失望、顽强地在有限的认知里寻找自己的理想和幸福,但有时生活更像一个圆形的氢气球,处处有芒刺。原来我的生活是从一个点开始,转了一圈,发现还是回到了原点。”“最终,我们都要找到归宿,让世间的悲喜以另一种形式延续。”……当读到《城市麦浪》结束语时,我被深深地触动了。

  我想起了苏轼《定风坡·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中的一段:“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千年前的古人竟把人生看得如此透彻,而千年后的今人又把这个透彻的人生重新走了个遍。所喜的是,刘志灵最终悟出了这个透彻,她说:“生活本就是植根于生命里的一个圆,一个完整的圆。”

  刘志灵是个肯于思考的人,且常常在生活中思索,在思索中感悟,并不断用作品去把思索感悟的过程记录下来,用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形象去诠释她的感悟。她的作品里的人物都有生活原形,却又都有着她的影子。她善于观察,总是不声不响地钻进生活中,又不声不响地站在生活的大门外,在思索中倾听,在倾听中感悟。在《福地粮仓》中,她把老人们常说的“蛇盘兔辈辈福”演绎成一部三四十万字的长篇小说,将生她养她的那些炕头地舍、村庄河流及叔叔婶娘、儿时玩伴都一一呈现于笔下。进城后的她,又开始观察那些同村同城进城寻找生活原点、落点、终点的人群。用她自己的话说:“人的思想的火花曾在熟悉的不曾熟悉的地方升腾。生活中貌美如花、精明能干、勤劳踏实,只是你生存的一个外在条件。”

  那么,内在条件是什么?她在寻找答案。

  于是她走进生活中,从“远在城市的灯”开始,直到“迷失在路灯下面”,再到“拆迁”,最终她悟到“根植于生命里的圆”。

  小说用第一人称“我”将众多她熟悉和不那么熟悉的人及发生在他们身边的故事,串成了一个不那么圆的圆,这使她的作品有着深深的亲和力和代入感。那些个无论是发生在“凉房”还是“香格里拉餐厅”,无论是“郊区茅屋”还是“板嫂的面精房”的故事,都在深深地吸引着读者,并且不断地牵引着读者的神经,让读者陪同她一道去寻找生活的原点和终点。

  她没有用通常道德化或社会戒律的逻辑去规约人物、评判人物,这既有她的女性视角和女性柔软善良的成分,也有其创作立场。但它们的根源都来自于生活本身和作家的审美体现。尽管从长篇小说的宏大叙事和重大思想力来看,作品仍显单薄、肤浅,但透过作品的字里行间依然可见一种书写的明朗,言语间掩饰不住对家乡、对生活、对亲人、对朋友的深情厚意。

  评论家李建军说:“充满爱意的道德力量,是一切力量的源泉。”

  刘志灵在生活的迷茫中清醒地坚信着这个一切力量的源泉。在她的作品中,无论生活中有多少困境,无论路途中有多少坎坷,她笔下的人物都能在暗夜中找到那一束光,哪怕是最卑微的人,也能在作者的自信中走出自己的迷茫。这就是托尔斯泰说的:“无论在现实生活中,还是在艺术作品中,善都具有核心的和根本的意义,它高于美,也高于真。”

  她笔下的人物,无论是被村人误传“和男人私奔”进城的万丽、开美容店的郝美英,还是李小琴、王姐、彩玲姑姑、秦建强……甚至那个不知姓名的“骑自行车留长卷发”的女孩,尽管每个人都“一个夏天一个秋天,如同一只蚂蚁一只鸟那样杳无音信”,她都不由自主地感叹道:“只有遇见美好,才不会让人感觉一生那么漫长。”

  


  《城市麦浪》是一部当今社会大变革中一群不甘命运、乘变革之风而试图改变命运的人的缩影。

  刘志灵说:“随着年龄的增长,生活的压力,憋在心头的情感实在太多,于是无忧无虑的童年、少年生活像一幅幅年画在大脑中闪过,那时躺在炕头听的是别人的故事,慢慢长大后发现自己也成了别人讲的故事里的人。”

  这就使得读她的作品时常会感觉到一种温暖体贴,让你随时可以从中窥见作者温煦的性情,犹如和邻家女孩自由聊天。

  刘志灵生在河套长在河套,河套的地域文化深深地熏染着她。这在她的第一部小说《福地粮仓》里表现得更为深刻。地域文化不仅给了她不同于常人的生活滋养,更多的是这种地域文化所形成的不同于其他地区的视野和格调。

  读刘志灵的作品,你会时常感到河套人的宽厚大气,乡音乡情时时让人心生温暖。她写母亲:“母亲的心也像那自留地上的土,松松软软的。”她这样描述父亲:“圪蹴在凉房门口磨完镰刀的父亲。”对于好友郝美英,她写道:“渐渐地我和郝美英也有了一种说不清的隔阂,她有她的江湖,我有我的天地。”

  她的语言既有河套的原汁原味,又随着时代、地区、人物的生存环境的变化而与时俱进。比如这一句:“当焦虑变成平淡,一场金戈铁马般的夜雨冲击了大地,肥绿的叶子挂着水珠,娇嫩的瘦红楚楚可怜。”

  在她的作品中,那些家长里短,那些生活的琐细,甚至略显絮叨的叙说,是呼唤也是寻找——在故事里呼唤自我,在叙说中寻找自我。刘志灵总是不由自主地从女性角度观察生活中的人和事,女性的话题里固然有儿女情长、家长里短,但这些话题的另一端都连着外面的世界,连接着城市的灯光、村舍茅屋、江河远方。她用女性特有的细腻、温柔去观照着生活及生活中的人。

  好的作品都是思想的力量、情感的力量和语言的力量。

  困境中的奋斗甚或挣扎,以及对这种生活的悲悯和同情、宽容,构成了刘志灵作品的情感力量。她所有的作品都在追求“人生因奋斗而美丽,故事因真诚而感人”,她说:“到了我们这一代人,随着社会变革的潮流,离开家乡风风火火地都去了城市,开始了自己幻想中的生活,原来生活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当我们经历了这一切后,回过头来最想过的还是原来的生活。”

  她找到了生活的原点,也给她对生活的认知画了一个圆。

  这使我想起作家摩罗在他的《我是农民的儿子》中说的一段令人深思的话。他说:“所有的农民都本能地希望通过儿子进城改变家族的命运,可所有的这些努力都不过是复制电影上流行的‘你撤退,我掩护’的故事模式,留下来作为后盾的不堪一击,固然难免一死,逃脱者面对亲人的沦陷更加无能为力,也只能是痛不欲生地仰天长嚎。”

  所有的文学都离不开现实,而现实并非只是当下。现实不可能脱离历史和未来,除此之外,还有作家内心的现实、精神的现实,以及情感的现实。这是每一位写作者在创作准备中需要做好的课题。

  诗人汪国真说:“你若有一个不屈的灵魂,脚下就会有一片坚实的土地。”

  一切艺术都是在为灵魂找一个合适的归处。“此心安处是吾乡”,因此,故乡并非只是生你养你的地方,其实更多的是你安放灵魂的地方。

  文学创作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过程,需要耐心,需要等待,生活维度的扩大和思想深度的提升都需要时间,需要沉淀。我们期待着刘志灵有更多更好的文学作品奉献给她热爱的生活和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