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137)
发布时间:2024-06-27 10:15:01 文:张志国 编辑:雷丽娜 来源:巴彦淖尔晚报

  不一会儿,布告下面就挤满了南台子的村民,刚从县识字班回来的邢二才结结巴巴地将布告上的文字念出声:“凡受骗上当加入一贯道的人员,限期到陕坝地委自首,以获得宽大处理……”

  站在人堆里的詹进财听得分明,悄悄离开人群独自回到家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詹老婆子问道:“猴小子他大,你这又是咋来来?一副死人脸!是不是上头又要征粮?”

  詹进财叹一口气说:“征粮是小事,这回就怕是拉下圪旦了。这狗的时运不好,尽遇上倒霉的事。”说着狠命地抽着旱烟。

  詹老婆子焦急地问:“咋介下了?土匪又要上门讨阎王债?还是碰上当兵的催命鬼?要不又是工作队训斥鄙低你了?”

  詹进财瞅了一眼老婆子,说:“尽瞎说!那狗的原先在庙里头的道人,咋成了反革命?被公安局逮住抓走了!”

  詹老婆子舒了口气说:“哎,我还以为是甚事,原来是那几个鬼嚼胡话的道士出了事。那些人整天没事找事,神神叨叨的,我就知道不是好人。”

  詹进财瞪一眼老婆子说:“头发长见识短,你就能当个事后诸葛亮!你不是也说过道人的话跟神仙一样灵验?这会儿又说这话!”

  詹老婆子抢白道:“快不要脚大怨拐棍了!你还有脸说我了?我还不是听你鬼嚼牙叉骨说的?我又不认得甚白道人黄道人,你才是他们的相好的,好得就跟你大一样!逮就逮住了,省得你没事找事老是往那个破庙里逛。跟上疯子扬黄土,你还嫌咱们家消停啦?”

  詹进财一脸愁云,自语道:“唉!倒了八辈子霉了!这狗的该咋办?上头叫自首了,要不自首,查出来就要重办。”

  尖耳朵的老婆子还是听到了詹进财的话,关切地问:“咋?是不是你的屁股底下也坐屎的了?你个不知死活的木头货!论种地数你脑瓜子灵,遇上这事咋就变成榆木疙瘩了!”

  詹进财沮丧地说:“咋了不是!我也入过一贯道,还按了手印!就是那个黄道人叫我按的。这狗的我看是屎屙在皮褥子上——擦洗不清了,就剩下跳黄河了!”

  詹老婆子恨道:“活该你倒霉!把你那几个外路人相信得就像亲老子似的,这回瘸子踩高跷——有你好看的了。”

  詹进财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还是隐瞒下去看看再说,或许老天有眼上面不追究,而自首就顶如自投罗网,就得坐牢!坐牢身子就不自由!身子不自由就务役不成庄禾!务役不成庄禾一家人就得喝西北风!


  第十五回:田世雄委任孟半城 乌合众归顺李司令


  上回田世雄得到李鲲生指令,叫他负责指挥齐骏德拉出的一支部队,田世雄欣然应允。非常时期,实力能证明一切,有了这支部队,加上百川堡苦心经营起来的力量,一旦时机成熟,先打临河,再打陕坝,说不定这后套的肥田沃土就可能姓田。田世雄等待的所谓时机,就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到那时共产党的天下必然不得安宁,乘国军反攻大陆之势重新树起国军在河套的大旗,便可大显身手。可眼下不成,时机没到,那些个搞叛乱的人急着跳出来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充其量给共产党制造些麻烦罢了,闹不好就鸡飞蛋打一场空。我田世雄在后套经略多年,颇有根基,前程无量,需得好好把握,决不能冒险行事。眼下李鲲生虽将一支叛军交给自己,但却是一个烫手的山药蛋。假如现在自己就上山充当叛军的指挥,无异于公然亮出对抗共产党的矛头,出头的椽子先烂。田世雄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叫一个名叫孟半城的心腹代替自己行使指挥权,一面掌管训练部队,一面等待时机,自己则继续隐蔽在幕后指挥。

  孟半城原是屯垦军的一个连长,是屠杀祥泰裕起义士兵和穷人会会员的刽子手。抗战初期傅作义率部转战晋西北,河套地方一时群龙无首,屯垦军杀人越货更加肆无忌惮。一位名叫吕自拔的共产党人,时任陕坝国民兵某团政治指导员,办事路经孟半城连防区,与盘查人员发生冲突。孟半城二话没说就叫把人捆起来吊打,直打得皮开肉绽。后当地穷人会会员组织起来前去营救,孟半城慑于人多势众,才将吕自拔释放。但当日深夜时分,孟半城复又派人将吕自拔秘密抓捕,拉到西沙窝活埋,制造了骇人听闻的惨案。五原战役前夕,屯垦军改编为五临警备旅,在打包头的战役中,孟半城被日军俘虏,战后不知是何缘由竟从日军那里完好归来,自称从被关押的集中营越狱逃脱。归队后他投靠百川堡田世雄,在田世雄手下当了一名参谋。“九一九起义”时,孟半城对抗解放军的改编,辞去军中职务只身返回山西原籍。但半年后又灰溜溜地回到百川堡,再次提出要在田世雄手下效劳。田世雄担心孟半城身世复杂,万一东窗事发连累自己,推说接纳外来人员任职需要上报审批,叫他暂居五原隆兴昌等候消息。在狼山一带叛军日见增加的情况下,田世雄考虑到孟半城军中混迹多年,有一定治军本事,便重新启用了他。

  掌控指挥叛军的事情虽然暂时安顿下来,但田世雄凭直觉预感到李鲲生的所谓反攻大业,决不是轻而易举之事。特别是李鲲生仓促间组建的所谓“反共复国军”,目前还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空架子。真要成就一番事功,各项实力还是八字没有一撇。河套的盛夏闷热难耐,田世雄只觉得天地间有一层厚棉被捂着,鼻孔出不上气来,舌头也有些僵硬。

  田世雄憋闷难耐,迫不及待派人进山与孟半城接头,传达指令。

  孟半城接到指令,喜不自禁地领着一伙同人赶到约定地点——太阳庙,与开到那里的叛军会合,自称是田司令的副官,前来代司令接收队伍。叛军事先得知进山后统由田司令指挥,而背后的事情一概不知,也就乘水和泥认了孟半城这个把总。孟半城把队伍接收下来,加上陆续前来投奔的几百零散人马,按原有的编制组成一个加强团,各级军官原封未动,自诩为团长。孟半城领着四百人的队伍在山里转悠了两天,很快就出现了给养不足的问题,山里由于土匪横行早已人烟无几,士兵们身上所带的干粮也吃得净光。孟半城向田世雄求救,田世雄只说共军剿匪部队盯得紧,粮食运不进山里,叫部队暂时自己想办法解决粮饷,起事的日子就在这几天。孟半城无奈,只好纵容部队四出抢掠。士兵们狗急跳墙,每天夜里结伙下山打家劫舍,危害百姓,以解燃眉之急。

  李鲲生被捕,无异于晴天一声霹雳。田世雄当日就得到消息,心想:李鲲生是后套反共大业的最高领导人,这样一来,国军的人马必然群龙无首,乱作一团难以收拾,局势难以预料。此时自己更不宜暴露身份,需继续隐蔽观察动向再作计较。至于那支交由孟半城指挥的叛军,就更不能接手。太阳庙一带本是李在的地盘,不如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李在,数百人马枪必能使李在动心。田世雄立即差人传达命令给孟半城,一面写了封信叫心腹之人送与李在。

  李在原本就不大相信李鲲生们能成什么气候,只是觉得沾些光准比单枪匹马干要好,他表面上敷衍周旋,内心却有自己的老主意。李在那日被宋命子救下过黄河逃匿,事后即派宋命子暗中与田世雄联系求救,田世雄令他就地潜伏,等待命令。宋命子返回将田世雄的话递给李在,李在哀叹一声,只说事情已无指望,便将那些狼吃鬼没影儿的事抛在脑后。

  李在接到田世雄送来的指令,将信将疑,但自己已是光杆司令一个,再无别的出路,于是心存死灰复燃之望,火速派宋命子与孟半城接头核实,才知道是真有其事。李在重新潜回狼山一带,叫人传达命令,命孟半城十日内赶到指定地点会合,不得有误。狡猾的李在没有按照田世雄的安排在太阳庙会合,而是将会合地点改为距太阳庙以西二十里的巴音乌拉。

  孟半城接到指令,趾高气扬地率部赶到巴音乌拉时,却猝不及防被李在扣留,随即又被斩首示众,罪名是:企图叛逃通共。看官须知,这乃是李在匪首惯用的杀一儆百手段,这一手段乃恶毒之极,神鬼害怕三分,何况是凡夫肉胎!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