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四猴从王宽厚家里吃了一肚子猪肉烩菜回到家里,打着饱嗝将王家的见闻一五一十说给闫福猴听。不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闫福猴破帽遮颜在王宽厚门前屋后转了一圈儿,偷眼见那着军装的王在为,腰间束着皮带,挂的是德国造手枪,一眼看出是个重量级人物。细看那魁梧身姿潇洒举止,好生眼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闫福猴想到闫四猴的听闻,说王三为的这位长兄是从陕坝来的,且是一位营级干部。闫福猴倒吸一口凉气,断定此人正是上回狼山弯战斗的对手,是致自己拜把子兄弟死命且断送了自己作威作福好日子的冤家对头。想到这里,闫福猴一股复仇的怒火早已难以抑制,火苗从脚底呼地窜到头顶。老天有眼,你这是自己送上门来,别怪我眼里揉不进沙子。这样想着,一个罪恶的念头顷刻在他心头萌生。
王在为在家里吃罢午饭,又陪父母说话至傍晚时分,母亲声泪俱下诉说王在为走后一家人的遭遇,真是一肚子苦水倾吐不尽。说到二儿王二为夭折在走西口路上时,母亲差点气厥昏迷,王在为赶忙给老母捶背抚胸,好大一阵才缓过气来。天黑前八点来钟,王在为便说要即刻返回部队。父母兄弟知道不宜强留,也就不再说什么虚话。王在为从衣袋中掏出一卷旧币,递给三为,说是给三为的一对儿女买些糖果点心。又将预先备好的两身旧军装留给三为,作为平日换洗之用。随后接过三为牵出的枣红马,说声“二老保重!”翻身上马,一阵风似的出了院子,消失在村口一炮黄尘之中。
乘天色尚明,王在为打马疾行,想赶在天黑之前穿过十里簇芨滩,只要上了临陕大道,即使摸黑前行,也不至于走上岔道。
这样约摸走了一个时辰,王在为并枣红马已深深地隐身在茂密的簇芨林中。正在行进间,忽听林中“啪——”的一声枪响,紧接着王在为的后背上只觉被什么重物击中,他“呀”一声大叫,旋即栽下马来,不省人事。
待人们发现躺在血泊里的王在为时,这位身经百战的战士早已鲜血流尽,气绝身亡。而作案凶手早已逃得不知去向,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第三十回:章家庙长老祭英灵 刘生恺悼词明生死
王在为遇害之时,临河县公安特派员张有福正在邻村调查一桩抢劫案,听得枪响,断定近处有不测事端发生,速速循声赶过去查看究竟,在血泊中发现王在为尸体。事关重大,陕坝地委立即责成公安局限期侦破血案。最终以确凿证据断定,这是一桩逃亡土匪蓄意报复我剿匪斗士的惨案,是一场活生生的阶级斗争背景下的谋杀事件。但抓捕凶手却一时找不到任何线索。
剿匪指挥部责成独立营通知王在为家属,料理后事。当王三为闻讯赶到事件现场时,眼前的情景,令他悲痛欲绝,他只说了一句悲切的话:“我大哥的死,是因为结下了冤家,所遭的报复!”说罢当场哭得昏死过去。
米大奎想,王三为所说的“冤家”,绝不是邻里同乡之间打架斗殴式的私家恩怨,而是以阶级报复为宗旨的行凶杀人。新中国在血雨腥风中艰难诞生,伴随着的是旧社会的土崩瓦解和无数烈士的流血牺牲,伴随着阶级敌人的刻骨仇恨与伺机反扑。在新政权威慑下的恶霸土匪,背负为非作歹罪恶满盈,新社会的建立就意味着他们“好日子”的终结。他们的报复行为的残忍毒辣,无论怎样估计都不会过分。
米大奎报请陕坝地委作出抚恤决定,王在为被追认为革命烈士,其尸体由王三为认领掩埋。王在为生前所在独立营为抚慰部队官兵深切悼念战友之情,送给王家七匹马、三头牛和二十多只羊,作为友情抚恤,又特将王在为生前所骑枣红马赠与王三为,以作纪念。
王三为被闻讯赶来的乡亲们救醒,便按照部队上的嘱咐将哥哥王在为的遗体抬回安葬,众人用一张席子将死者尸体裹了,放在一辆二饼子牛车上拉回。王三为痛哭失声,在两个亲戚搀扶下吃力行走。随车帮忙的乡亲都暗暗陪着落泪,有泪无声。当众人拥着牛车路经章家庙前时,庙里的住持玄同长老站在庙前等候,长老肃然站立,他的身后十几个僧人一字排开站着。灵车近得跟前,只见那玄同长老双手合十,对着抬遗体的众人施礼。王三为停下脚步问长老有何指教,却听那长老说道:“这位烈士乃为国捐躯,英烈圣体理当敬重。烈士血染庙地,遗体又经庙宇,有缘呐,理应受到佛祖礼遇。我意将其遗体亡灵安放庙中,按照佛教成规予以洗礼超度,再运到墓地安葬不迟。”王三有所住寸草圪卜紧邻寺庙,对玄同长老自然多有耳闻,知道他是德高望重的高僧,又闻听长老如此盛意,便决定领受高僧美意,将长兄王在为遗体安放寺庙,依照佛家习俗作法超度。
章家庙坐落于临河县城东郊,最早建于清康熙、乾隆年间。寺内有一棵合抱粗的菩提古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已有300余年树龄,被奉为“神树”。古树的后面就是章家庙大雄宝殿,高大巍峨。庙宇右侧有一自然形成的湖泊湿地,称为章家庙湖或章家庙海子。章家庙海子湿地面积五百余亩,其中水域面积二百余亩,波光浩渺,景色宜人。
玄同住持领衔,寺中所有僧人聚于一个大厅,举行庄严的遗体安置仪式。遗体在沐浴、更衣、化妆后移置棺木入殓。寺庙出钱为死者购置上好木料的棺材,将一匹绸缎覆盖死者全身。僧人口中念念有词,王三为等一家老小十三人站在一旁助念。长老亲自动手为死者设立灵位。没有烧纸情形,也无早晚拜饭,而仅以鲜花素果供奉。遗体出殡之日,复又举行奠祭仪式,家祭在前,公祭在后。拈香吊祭之间,忽见一对快骑并马而来,待走到跟前,王三为才认出是独立营营长米大奎与另一位军人。米大奎给王三为介绍,与他同来的是军分区参谋长刘生恺,也是王在为生前的亲密战友,特来参加在为的出殡仪式。刘生恺提议并征得玄同长老首肯,二人将随身所带手枪举起,朝天连放十八响,告慰烈士英灵。
刘生恺参谋长庄严宣读祭文,文曰:“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面对生死,所持态度唯以阶级立场决定大观。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世间存在的一切困难、一切对手、一切敌人,也包括死亡在内。因为任何对死亡的恐惧和畏惧都无济于事,都不能阻拦死亡的到来。剿匪肃特,斗争残酷,疾风暴雨,你死我活。共产党人以刘胡兰式的生的伟大死的光荣为幸事。正如古人有言,生我所欲也,义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