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生恺显得有些不知所措,随即又要将排骨夹给牛四旺,说:“你们大家辛苦,这个牛处长享用为上。”牛四旺却躲闪着怎么也不肯接受,连说“不妥,不妥。恕难从命,这可是晓英同志的一片心意”。刘生恺瞥一眼低头吃饭的林晓英,这才发现她的脸由先前的涨红变成红润,像熟透的苹果,眉眼间隐隐流露些许不快,于是开玩笑说:“你们不吃正好,我是最爱吃排骨肉的。”
饭后,刘生恺与林晓英出了餐厅,并肩走上一条林荫道。刘生恺有些纳闷地问:“你怎么会来到这里,当初不是说要分配到绥东工作吗?”
刘生恺的问话,勾起了林晓英对往事的回忆:那还是在一年半前,刘生恺到中国军事学院高级研修班学习,报到时就遇见了负责登记新学员的林晓英。其时,林晓英已是政治思想青年学习班二年级的学员了,学院实行学员自主管理,新学员的报到工作都由在校的老学员负责。还是刘生恺的一句玩笑话引起了林晓英的特别注目。因当时一下子挤到报名处好多人,小小的报名室显得有些拥挤,林晓英尖着嗓门喊,叫大家先排队,按先来后到,一个一个报到。挤在人群中的刘生恺不经意地说了声:“说得倒轻松!这位同志,你说谁是先来,谁是后到?”
林晓英听得不是滋味,本想发火,但当她的目光与这位说话放肆的青年军官对接时,心里的火苗一下子熄灭了。眼前的这位军人脸上洋溢着善意的笑容,两眼炯炯有神,正欣赏似的看着自己。
在后来同校的一年时间里,两人经常在图书馆里会面,对知识的同样渴求和对人生的一致追求,使他们走得越来越近。特别是刘生恺对时局的分析和在军事上的不凡见解,使林晓英发自内心佩服。但因为学习任务彼此都十分繁重,两人除在学习上相互交流心得外,根本没时间谈情说爱。只有当两人的炽烈目光对射的一刹那,各自的心房才深深为对方颤动,但直到分开时,谁也没有说出内心珍藏的情感。林晓英离校那天,刘生恺十里相送,但却是默然无语,欲言又止。因为工作上的关系,林晓英要分配到绥东工作,而自己则要奉命进套剿匪,从事危险的战斗。天知道两人能否再见到一面。
林晓英将思绪从缠绵的回忆中拽回来,两人炽热的目光又闪电般地瞬间触碰到一起。林晓英本想问一问刘参谋长的个人婚姻问题,但从两人见面的直觉中,她又觉得没有提这个问题的必要。她顺口说:“河套这地方好像风天多,参谋长能住得惯吗?”
刘生恺却没有正面作答,反问道:“你呢?”
“我觉得吧,这里的人民淳朴善良,物质生活方面也不错,还有就是自然风光也很好。总之我挺喜欢的。”说完又补充说:“我初来乍到,一切感知刚刚开始,也许看得不准。还是听听参谋长的高见吧。”
刘生恺报以微微一笑,然后说:“你的感觉不错。其实,我对这里是熟悉的。过去没跟你细说,这里就是我的家乡!”
“是吗?”林晓英好像得到什么喜报似的,高兴得跳起来。“我说么,在这里你的种种表现,都很淡定,但又充满感情。”
刘生恺接过话来说:“能没有感情吗?生我养我的地方啊!我的祖辈从内地走西口来到这里,到我这代已经三代,我的根就在这河套平原上。我爱这里的水,黄河日夜奔流不息;我爱这里的山,阴山巍巍高耸入云;我爱这里的土地,五谷广种,草木丰茂;我爱这里的人民,勤劳勇敢,热情豪爽……”
刘生恺这番动情的自述,在林晓英听来,就是对自己真诚而直率的内心表白。她在不知不觉中,与这个正直伟岸的男子汉靠得越来越近了。
第二十一回:牛四旺说话外有音 林晓英反驳内无邪
刘生恺的演讲,一口气讲了四十多分钟,然后用对话的形式回答了几个政工人员的提问,会场上始终洋溢着战友加同志的和谐气氛。可是谁也没有料到,坐在一角的牛四旺忽然站起身说:“刘参谋长,你大讲特讲土匪的暴行是社会所迫,是不是在暗示社会主义社会就是产生土匪的温床?我以一个共产党员的名义,请你回答这个问题。”
刘生恺见牛四旺表情严肃,也立刻收敛了笑容,郑重地说:“你提的这个问题确实是个严肃的问题。但我可以十分坦白地说,我没有丝毫否定社会主义的意思。众所周知,我们现在面对的土匪都是旧社会留给我们的残渣余孽,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正说明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也是我们共产党人思想政治工作的意义所在。”
牛四旺紧追不放,又提问道:“那么请问,如果对作恶多端的土匪也讲仁慈,放弃阶级斗争,那人民民主专政的意义何在?”
刘生恺几乎未加思索,出口说:“我党实行的社会主义民主与人民民主专政,二者是相辅相成的辩证关系。对敌人的专政是处理敌我矛盾的主要手段,但不排除通过耐心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化敌为友,使更多的人站到人民一边,从而取得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良好效果。广泛的民族统一战线是我们胜利的法宝,在战争年代如此,在社会主义改造与建设中也不例外。对于被俘人员我们应该采取的正确态度是首恶严惩,从犯从轻发落的原则,大多数人采取给出路的对策,使其改过自新,最终成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
牛四旺被刘生恺的一席话说得无言以对,便面带羞惭而又故作镇定说:“刘参谋长,我以一个共产党员的名义提醒你,别忘了你此时的身份,你是当前审干运动的重点对象,你的问题正在调查之中,在此期间,还希望你好自为之,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
刘生恺淡然一笑说:“我当然对自己的言行负全责。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有不妥的地方你随时可以批评,我定当洗耳恭听。但我也要申明一点,当前的审干运动是为了明辨是非,纯洁革命队伍,而不是不叫人说话。真理越变越明嘛,我自知问心无愧,所以也敢从容面对一切审查。”
这时,坐在牛四旺对面的林晓英忽地站起身,只见她面颊绯红,说话带着火药味儿:“牛四旺同志,你说话未免太刻薄了吧!刘参谋长说的没有错,劳教所就是教育人的地方,既不是监狱也不是战场!你对被俘人员的一些做法才叫人无法理解,非打即骂是不仁道的!”
牛四旺待林晓英把话说完,严厉中带着一丝笑意说:“林晓英同志,你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说话?作为一个共产党员,怎么能够把儿女私情带到工作中来!劳教所是革命者的阵地,要有足够的警惕严防阶级异己分子破坏!请你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