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财忽地从地上站起身,跌跌撞撞跑到那人跟前,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忽然高声大喊:“土匪!抓土匪了!叼人的土匪!”喊着先自顺手操起一把头,照着那人的身上砸去。
第十五回:詹进财追打马圈生 牛四旺正色说法令
詹进财认出的土匪不是别人,正是原328团的特务连连长马圈生。马圈生上回随张玉尧叛逃后,在山里待了没几天,就觉得山里吃苦受罪不是人待的地方。又见张玉尧率部进山后只顾四处躲藏,哪里还有打胜仗的谱气!他惦记着从詹进财家抢到的几百银元,现在还藏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倘若自己跟着张玉尧的叛军混下去,闹得不好丢了命,那些银元就成了永远埋在地下的一堆废铁。他思前想后决定逃出山去,将银元挖出来带上远走高飞,独自一人过过快活的日子。当天夜里,马圈生佯装入睡到半夜时分,趁大伙熟睡夜色漆黑之际溜出军营,不料却被巡逻兵撞了个正着,被带回去后遭到张玉尧好一顿毒打。自此,马圈生在张玉尧眼里一钱不值,在弟兄们中间也灰头土脸。
马圈生逃跑不成反失去以往的宠幸与威风,心中郁闷,就想干点讨主子欢心的事以便东山再起。他见张玉尧整日为手下人马叛逃愁眉不展,心想凭着自己在地方部队中老乡熟人多,背地里捣鼓捣鼓,不愁从齐骏德那里拉些人过来,也好去去自己的晦气。他向张玉尧拍着脯子说:“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搞到百十个弟兄不成问题。”张玉尧满心欢喜地给他带了五十块大洋让他一试。
当马圈生把一堆大洋摔到几个要好的弟兄面前时,那些个往日的狐朋狗友都折服了,都说:“还是马哥有本事,我们跟着姓齐的,都快饿断腰了。马哥你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叫我们干甚!”
马圈生趁水和泥,咧着大嘴说:“张团长那里正是用人之时,你们回去多联络些个弟兄,韩信用兵,多多益善。银子嘛,不会亏待你们,我保证!”
几个狐朋狗友分别拿了些大洋回到部队,果然拉出了七十多个人,趁夜逃了出来,按接头地点找到马圈生。马圈生高兴得屁颠儿屁颠儿,急忙领众人赶往营地。不料张玉尧得到剿匪部队要来进剿的消息,逃得不知去向。与主子失去联系的马圈生立刻变成无头的苍蝇。手下几个跳槽的乌合之众都埋怨马圈生骗了他们,要马圈生给个说法。一向为人蛮横的马圈生哪里吃这一套,开口骂道:“不识好歹的东西!我好心关照你们,你们反倒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们受骗怨我,我受了骗找谁去?”几个跳槽的心里不服,嘴上再没敢说什么,闷闷地跟着马圈生四处撒野。
马圈生领着一伙人听天由命乱撞了半天,累得腰酸腿疼,饥肠辘辘,就想下山为非作歹,图个一时痛快,不料却被剿匪部队碰了个正着,全数被俘。
被詹进财认出来的马圈生,此时早已没了当特务连连长时的狠劲儿,哪敢在公安人员的枪口下造次!他眼见就要吃亏,扔下手里的锹头撒腿就跑。詹进财哪里肯饶他,举着头就追。马圈生抱着头在人群里逃窜,詹进财尾随在后面紧追,一面怒骂道:“你个不得好死的贼娃子!抢了我家大洋,砸了我一车西瓜,还吊打爷爷!今天落在我手里,不要你的狗命我不姓詹!”
牛四旺从詹进财与马圈生的举动里猜出事情八九分缘由,又听詹进财的怒骂,明白了个中情由,连忙上去把詹进财揪住,说:“不得打人,打人违法!”
詹进财红着眼吼道:“甚?你说甚?我犯法?这个土匪抢了我家一百多大洋,还往死打我,就不犯法!你倒说我犯法!这是哪家的王法!”
牛四旺也恼怒说:“他犯法自有国家惩治,你犯法也得顶命!有话好说,不能打人,再打就按破坏劳动对待!”
詹进财听牛四旺这么说,自知没理,何况早已没了再打下去的力气,于是就地瘫坐下去,将眼前这个大嘴土匪如何深夜闯到他家抢钱吊人,又如何在解放街卖西瓜时砸他西瓜等事由,跟头至尾细说了一遍。说罢表示:“我跟这个土匪痞子没完!不出这口恶气,我就不姓詹!”
牛四旺只是一个劲儿地讲着政府法令,党的俘虏政策,说惩治马圈生是党和政府的事,任何个人不得私自寻衅报复。詹进财听罢,愤愤不平地离开开荒地,一面带着哭腔说:“你们不给我主持公道,我就上告!我真是瞎了眼,给这种人送水教营生!”自此,老财与劳教所断绝了来往。
第十六回:戈老茂就医劳教所 邬青海巧遇卢孟州
无独有偶。与詹进财在劳教所偶遇马圈生相仿佛,南台子民兵连连长邬青海也在劳教所经历了一场做梦也不敢想的意外邂逅。
这天晌午,南台子的古稀老人戈老茂忽然喊肚疼,抱住肚皮就地打滚儿。闺女戈五女赶紧扶着父亲躺到炕上,烧了开水让他趁热喝下去。戈老茂端起大碗把晾好的开水咕嘟咕嘟喝下肚,可肚疼病却一点没减轻,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渗出来。戈五女着急火燎去找邬青海帮忙,说要送父亲到县卫生院看大夫。邬青海套起一挂骡子车就去戈家拉人,却见戈老茂脸色蜡黄,疼得缩成一团动弹不得。邬青海见状,说老人的病来得突然,发作剧烈,恐怕得的是急症,在部队行医的经验告诉他,病人耽误不得,等用车拉到县城卫生院恐怕来不及出危险,不如就近请劳教所的医官来给诊治诊治。戈五女也听劳教所的林晓英说起过,劳教所给犯人派来一个姓卢的医官,医术高明,没有架子,随请随到。她来不及细想,叫邬青海帮着照看病人,一口气跑到劳教所找来医官。医官身穿白大褂,匆匆忙忙进了戈家门,拿出听诊器听了听,又用手在戈老茂的肚子上摸了摸。直起腰来说,老人得的是急性阑尾炎,得赶紧动手术。手术要在劳教所的医务室去做,说着用眼瞟了一下站在一旁的邬青海。当医官与邬青海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医官惊愕得呆住了。邬青海正在用热辣辣的眼神看着他,一时激动得满脸涨红。
“你是邬青海!”
“你是卢孟州!”
两个人几乎同时喊出对方的名字。
戈老茂病情危急,但晌午过后就转危为安,医官卢孟州医术娴熟,手术做得很顺利,戈老茂躺在病床上,扯起二尺长的鼾声。安顿好病人,邬青海拉着没来得及吃午饭的医官卢孟州到了劳教所食堂。两人坐定,邬青海才将一肚子的疑问凝结成一句话:“孟州老兄,我这不是做梦吧?”卢孟州一阵哈哈大笑之后,讲起了三年来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