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彦淖尔正阔步迈向“高铁时代”,临河站退出历史舞台。
临河站,犹如一架时光穿梭机,记载着历史,充满了故事。每一次变迁,都见证和记录着这座城市的蜕变。每一次变迁,都引起人们对一段美好时光的回忆。
——编者
1958年,我在陕坝镇北二街小学念五年级。
我们班有30多个同学,大多数家在城里,像我这样家在附近农村的只有五六个。城里的同学和农村的同学还是有一些区别的。城里的同学比较活泼开朗,衣服也比较整齐干净,见的世面也比较多。特别是男同学,在理发上一眼就可以区分开来。农村的学生理发是把头发用热水濛湿,用剃头刀把耳梢以下的头发齐齐地剃掉,露出青青的头皮,头上像顶着圆圆的假发,看上去让人感到很唐突,同学们戏称是盖盖头。城里的同学理发是用理发推子来推,从颈部的发际线开始,缓缓地往上推,发茬渐渐留长,而且还要照着镜子理出一款自己喜欢的发型,看上去让人感到很舒服。和我同桌的贾贵生家就在城里,人长得俊气,白白净净,小分头留得很有男孩子气质,学习也好,比我年长两岁,但从来不以大欺小,还总是护着我。我们成了好朋友。我去他家看过小人书、听过留声机、玩过九连环……他去我家打过沙枣、吃过榆钱、掏过鸟窝……
有一次贾贵生对我说,他在临河火车站见过火车,而且把火车说得神乎其神。这使我对他更加仰慕了。他还说今年寒假要带我去临河火车站看火车。这又引发我强烈的好奇和焦急的期盼,把我想看火车的胃口吊到脑门心上。
寒假的一天,他来找我,说他姐夫是陕坝煤炭公司的司机,每天上下午去临河火车站煤场拉两趟煤。他和他姐夫已经说好了,为了避免领导批评,我们明天一大早在城外园子渠桥等着,他姐夫顺路把我们拉到临河火车站,下午再拉回来,带上一些干粮就行。
第二天上午9点多,我们顺利来到临河火车站。目之所及,对于我这个上世纪50年代的农村孩子来说,确实新奇、壮观。现在,我还隐隐约约记得火车站的售票处和候车室是一个大厅,售票窗口有个圆形的洞,售票人员可以把票从圆形的洞口递出来,把买票的钱拿回去。候车室里摆放着许多黄红色的长条木椅,戴着红袖标穿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走来走去,时而听到拿着铁制话筒的工作人员指导人们怎么买票、怎么排队检票。在小孩子的眼里,火车站前的广场足够宽阔干净整洁。站在广场上放眼四顾,火车站的北面一直到解放东街口几乎没有什么建筑,都是农田。火车站坐南朝北的大厅显得格外气派大方。一栋长长的高高大大的砖木结构的起脊大瓦房,长方形的玻璃门窗占据了北墙很大面积,红瓦白墙,房檐线上又凸起一个三角形的造型,“临河车站”四个红色大字赫然写在北墙醒目的地方。我和贾贵生说:要是有个照相机,咱们两个照个像该多好啊!在那个年代,这种想法就是一种奢侈。在此之前,我只见过别人照相,自己还没有照过一次。
我们从候车大厅出来,绕过一些建筑,向东走了很长一段路,看见一列车头向东停在铁轨上的火车。火车头又长又高又大又黑,像一座黑房子,拖着几十个巨大的横卧着的圆罐,几乎看不到头。几个工人拿着工具在铁轨上忙碌着。我俩壮着胆子走到工人们跟前,他们并没有驱赶我们,只是问我们干什么。得知我们专门从陕坝来看火车,他们都笑了。我们问那些巨大的圆罐里装着什么,他们说是从新疆拉来的石油。我们惊愕了。我还问了一个十分可笑的问题:这些油能不能把全国人民的煤油灯都点亮?工人告诉我们:用油的地方太多了,汽车、轮船、飞机、发电都离不开油,点灯用油就像一棵大树上的一片树叶,小意思而已。有两个人从火车头上下来,走到我们这边,也和我们聊了起来。他们问我们长大想不想开火车,我们说想。其中一个人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回去好好念书,把身体练得棒棒的才行……一列火车快进站了,工人让我们离开,站在远处看。
一列货车从东向西缓缓驶来,高昂浑厚悠长的汽笛声足可以传到几十里外,让人惊心动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喷出硕大的白色气团,把整个火车头笼罩,顷刻又被风吹散。有一个人拿着彩色的小旗迎着车头舞动,火车稳稳地停在轨道上。我们好奇地从车头至车尾数了一遍,总共47节车皮,有的装着木材,有的装着水泥,有的装着大型机器,大多数车箱封闭着,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我们两个都有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火车怎么有那么大的力量?
中午,我们在候车大厅就着热水吃了干粮。我们没有回的意思,因为已经打听好下午两点多有一趟西去的客车要在临河站停靠,我们要看看客车是个什么样子。就在我们吃干粮的时候,一位40多岁的女工作人员走过来问我们要去哪里,我们如实地作了回答:我们专门从陕坝来看火车。上午看了货车,下午想看看客车。她告诉我们:在候车室是看不到客车的,在外面站台上才能看得清楚,但是你们必须买两张站台票才能去站台,每张站台票5分钱。我们有些作难了,5分钱可以买一个32页的作业本或一小瓶蓝墨水。买站台票是我们计划外的事情,但为了能够真切地看到火车客车,我们还是毅然决然地做了。
列车快到了,我们买了站台票,随着检票的人流来到站台。站台很长很平,准备上车的人和送站的人朝着火车来的方向不停地张望着。隐隐地听到了火车行驶的声音,越来越大,如同隆隆滚雷,白色的气团如同天上的云朵。快进站了,列车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停在靠近站台的轨道上。十几节车厢就像一个个绿色的铁皮房子,一溜整齐的车窗像人们的眼睛,闪烁着光亮。下车的人们提着大包小包从车厢的门里挤出来,上车的人们扛着大包小包挤了上去。我们还好奇地问下车的人:火车走开来稳不稳,杯里的水会晃出去吗?行人说:非常稳当,杯里的水一点也晃不出去。火车上还可以吃到现做的饭菜,如果你多花钱买到卧铺,还可以像躺在床上睡觉。我们很羡慕这些人,心里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坐一次火车。
下午,我们又搭上贾贵生姐夫拉煤的车返回陕坝。我敢说,当时我是我们村孩子里最早见过火车的。这件事让我炫耀了很长时间。说来也巧,65年过去了,就在前几天老同学的一个聚会上,我见到了贾贵生。我们又说到他带我看火车的事情,许多具体情节他比我记得更清楚。他说:火车开动了,我跟着火车跑,把装干粮的书包跑丢了,里面还装着他一支钢笔。这些我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