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109)
发布时间:2024-05-16 12:06:29 文:张志国 编辑:乔萍 来源:巴彦淖尔晚报

  二才说:“没问题。按照县里的安排,我已经给你们选好了地方,就在村南那片猪尾巴地上盖房,在以西那片红柳地上开荒。早年那里是个私塾,后来教书先生过世,就荒废了。后套的土地你放心,开一片长一片,种甚长甚,长甚甚好吃。你带的人暂时就安排在各家各户,吃住村里全包。”

  牛四旺说:“住的问题就由你随便安排,吃的问题我打算统一开伙,每天都到村部用餐。你给找个勤快的人负责烧水做饭。”

  二才顿一顿说:“也好。做饭就叫辛二白同志,热情,勤快,没有小偷小摸的毛病,是个给人打短工的才地。我这就通知她收拾收拾村民议事大厅,那里宽敞。”

  牛四旺说:“事不宜迟,咱这就行动。噢,对了,别忘了开个村民大会,把地委的决定通知到每一个人,这是件大事,少不了群众的支持,群众是我们干社会主义的靠山。”

  二才应道:“那自然。南台子的男女老少心齐着呢,我这个村长是大家伙儿举拳头定下的,我的话说一不二。”


  第十四回:辛二白生火倒浓烟 詹进财划策换黄土


  农闲季节的南台子村一下子又活跃起来,人们一边聚在一起晒阳阳,一边议论着建劳教所的事,顺便看着那些忙碌不停的政工干部。这些外来人长得细皮嫩肉,展展活活,特别是那几个女干部,脸一个比一个袭人,身上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一点土星子也没,还带着好闻的胰子味儿,一天看三遍也看不够。女政工们被直勾勾的眼神看得不自在起来,低着头紧走几步经过人群,人们的眼睛便愈是盯得紧随不放,每次都依依不舍地目送着她们的倩影,直到消失于视线之外。

  辛二白按照二才的嘱托,把村民议事大厅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又在上面均匀地洒了水,两把手把破损的灶台砌好抹光。二才叫人把从县里拉来的一车白面一袋子一袋子扛到屋里,码在一处,又叫詹进财用胶轮大车拉了一车柴禾堆在院里。老财见好端端的白面堆在地上,大不以为然,跑回家扛来一个门板支好,又一袋子一袋子把那白面重新码了一遍,这样最起码离开地面不会受潮。

  辛二白在潮湿的炉灶里点火,一股浓烟倒冒出来,屋子里顿时烟雾缭绕,辛二白捂着嘴鼻子跑到院外,对迎面撞见的詹进财说:“老财叔,炉子不上烟,烟熏得眼睛也睁不开,这可咋办?”

  詹进财头也没抬说:“刚刚儿用泥抹得炉灶,潮气还没散,一会儿就好。”辛二白再进屋看时,炉子果然止住了冒烟,炉火烧了起来。

  村长邢二才急匆匆走来,关心地问:“咋的?中午这顿饭按时辰吃没问题哇?”

  辛二白瞟了一眼二才说:“你把心放进肚里,山药炒白菜馒头,阳婆的影子正了就开饭。”

  二才说:“多烧点儿开水,晾一晾,用水桶担着送到工地。”又说:“你家里的腌咸菜好吃,给捞上一盆。”

  辛二白嚷起来:“啊呀呀!我又不是三头六臂的孙悟空,又要做饭又要送水又要捞咸菜!你也不要光耍嘴皮子,咸菜你给捞圪哇,门不锁着。”

  二才“哎”了一声,跛着脚朝辛二白家走去。

  ……

  邢二才以独一无二的村长权威,召集了三十几个壮劳力,指定民兵连连长邬青海带队调度,踏坷垃的踏坷垃,和苒泥的和苒泥,耍泥刀的耍泥刀,不出十天时间,就盖起两排崭新的房子,院墙砌得比房还高,上头插了干到的哈茂,大门是地委送来的,通身都是铁皮,一个院落包裹得就像存钱的保险柜一样结实。二才请牛四旺验工,拍着胸脯说:“高墙大院,四面密封,连个兔子也跑不出圪。”牛四旺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满意道:“不错,像个关犯人的地方,只是还差两个岗楼,日夜都要有人站岗放哨才稳妥。”二才二话没说,又叫人一前一后垒砌起两个岗楼,圆柱形的,高出房顶三尺。站在上面看四面的动静,一目了然。牛四旺说,岗楼上面还得搭个棚子,遮风挡雨,站岗的夜以继日站在那里,少受些罪。邬青海说这个没问题。

  两个礼拜后,一群犯人被带到南台子,随同来的还有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公安战士。犯人们原先干什么的都有,盖房开地两不误,劳教基地建设的工作撒胡椒面一样铺开。只是那些犯人都是大肚汉,一顿少说也吃四五个馒头,辛二白自作主张把蒸笼加高两层,还把二才家的水瓮抬到当院,满满一瓮开水晾着,瓮沿挂了铜瓢,叫众人敞开喝。

  二才不放心,叫詹进财到开荒地那儿作现场劳动指导,詹进财二话没说答应下来。老财见辛二白一人忙不过来,还自告奋勇承担了给工人送水的任务。当詹进财挑着水来到地头时,却见犯人们都在使劲儿铲红柳树,有的用镰刀,有的用斧子,一片杂乱的“咔嚓”声。詹进财四下里看看,见牛四旺也杂在人群中砍红柳,就跑过去拉住他胳膊说:“牛所长,这个干法不行!这片地的长性我知道,光长红柳不长庄稼,土就有问题!要想开出来种地,非得换土不行!与其使气发力砍红柳,不如挖地一尺,连土带苗一齐挖出圪,再从渠棱底下把好土担进来,好比是母驴怀上儿马的种,生下来的保准是骡子。”

  牛四旺觉得老财说得有理,就喊了声:“都停下!改进一下开荒的具体办法!大家都过来,听老农詹进财给我们讲讲。”

  詹进财见人们都围过来等他说话,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他从牛四旺手上拿过一把东锹,就地作起示范。只见老财脚踏东锹,破土开挖,一面将挖出的碱土装进箩头,一面说:“愣甚了,拿起扁担担出圪,好好儿往远担。”说着指了指几十米以外的一个废弃的渠壕。牛四旺双手叉在腰间,喝令一声:“先下去两个人担土,其他人继续看着学。”

  詹进财熟练地使着锹头,一会儿就顺长挖开一条一丈多长的壕,众人看时不深不浅正好一尺上下,挖过的地方露出了红色的胶泥。遇到长红柳的地方,詹进财就从四面下锹,把根踏断,然后把锹探到底下,连土带苗一起端上锹头,一发力稳稳地放进箩头。

  牛四旺高声对围观的人们说:“看到了吧!照猫画虎,就这样干!”

  詹进财擦擦脑门上的汗珠,喘着气对牛四旺说:“把人分成两堆,一堆开地,一堆换土,有条有理,不窝工!”

  当人们按部就班开始有秩序地干起来时,詹进财坐在一旁抽烟歇息。忽然,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进入他的视线,满脸横肉,一张大嘴格外显眼。那人见詹进财的目光投向自己,连忙躲闪着转过身去,给了詹进财一个脊背。詹进财的脑海里闪电般出现了一个狰狞的面孔,一个叫他痛彻心扉的面孔。